以这样一本小书讨论大题目ˇ是有困难的。许多美国作家至少值得一提。但只把他们的名字全部开列出来ˇ简单评价一番ˇ并没有什ˇ意义ˇˇ《牛津美国文学辞典》那样高明的参考书ˇ做这样的工作效果要好得多。我没有那样做ˇ而只集中讨论少数几个工作ˇ可是ˇ心里却一直很不踏实ˇ因为沙滩上的小鹅卵石还不只是这些。入选的是最大或最有代表性的鹅卵石ˇ结果别的作家(这里只略举数位)ˇ如托马斯ˇ杰斐逊、菲利普ˇ弗瑞诺、威廉ˇ卡伦ˇ布莱恩特、贝阿德ˇ泰勒、约翰ˇ惠蒂埃、厄普顿ˇ辛克莱、埃德娜ˇ圣文森特ˇ米莱、埃伦ˇ格拉斯哥和康拉德ˇ艾肯ˇ不是完全没有提到ˇ就是一笔带过。然而我对作家的选择ˇ和对他们著墨的多寡ˇ都按照当前写美国文学史的通例。

这里还有另一个困难。纵然一个美国读者会认为我的安排和评述并不背谬ˇ可是一个英国读者会觉有点奇怪ˇ如果他不能接受我的某些基本看法的话。我的第一个观点是ˇ英美文学是可以恰当地加以区分的。马修ˇ阿诺德就不这样认为ˇ他写道∶

我看见有人刊登《美国文学入门》的广告。ˇ一ˇˇ菲利普或亚历山大听到有所谓与马其顿文学入门ˇ脸上会有什ˇ表情罢ˇˇˇ我们都是为一个伟大的文学ˇˇ英国文学ˇˇ写作的啊。

可是这话是在八十年以前说ˇ就在当时ˇ他的比喻也不大恰当。没有疑问ˇ在广义上ˇ只有文学这一普遍性的领域ˇ作家都用大家公认的那个难以驾驶的媒介ˇ即文字ˇ在勤奋写作。不过正如阿诺德讨论英国文学时所承认的ˇ文字有许多种ˇ通常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字ˇ那些没有自己的文字的ˇ一定会ˇ办法去发掘或创造一种。他们的尝试与纯文学无关ˇ如果确有所谓纯文学这种东西的话。那往往是一种笨拙可笑的尝试ˇ就ˇ一个决心丢掉旧ˇ子的人ˇ却抱著ˇ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ˇ在大部分店铺关门以後ˇ上街到处搜购新的ˇ子。英国人的各色行箧一应俱全ˇ而且做工考究ˇ比其他欧洲人更体谅美国人在文字上的困难(他们对邻近的国家就不这样ˇ比如说阿诺德就非常同情彭斯的困难ˇ彭斯使用方言比使用文雅的英文顺手)。然而对美国人而言ˇ需要认真寻找一种适当的语言来表达他们自己的经历。不首先了解这个问题ˇ就不能充分了解美国文学。爱尔兰人和美国人在一起觉得无所拘束ˇ其中一个原因(除了爱尔兰全国有一半人移居美国这个原因之外)是两国人民都深知在文化上和在政治上被伦敦统治的滋味如何。

英国读者可能会接受我的看法ˇ认为是有美国文学这种东西的ˇ他也可以承认美国作家ˇˇ爱尔兰作家那样ˇ把他们那种混杂的遗产处理得非常漂亮。可是他依然会为纯粹的文学价值(或者至少是为英国人所谓的文学价值)操心ˇ因而抱怨说ˇ强调继承美国文学中的美国特色ˇ有产生文化上的沙文主义的危ˇ。他很可以说ˇ美国人反来覆去说美国幽默、美国民主如何如何ˇ就ˇ这些东西是美国发ˇ的ˇ只有美国才有这些美德似的。他可能ˇ到ˇ英国人对自己所固有的反理性主义、重商主义等弊端也持同样态度。我在这种地方ˇ在一定的ˇ度内ˇ同意这个假设的英国读者的看法。美国的文学史家ˇ也许把他们国家里的景ˇ看得过於偏狭了ˇ很容易把自己的特点误认为举世无双的东西。他们夸耀本国的文学ˇ特别是较次要的作家ˇ的确有点过分(这应该都分归咎于他们的研究生学制。研究生饥不择食地需要原始资料ˇ而资料却少得可怜ˇ不能满足每一个人的要求ˇ以至最不足取的散文作家ˇ最无出息的劣等诗人ˇ都被抢去作为博士论文题目ˇ後来还要出版。就ˇ普法战争期间巴黎受围ˇ甚至老鼠和麻雀都被拿来充饥)。而且美国人确从过分夸耀自己的文学ˇ又不幸转为百依百顺的模仿。但是另一方面ˇ英国人评价自己的文学ˇ也不免有偏狭处。而且ˇ在他们并不出色的艺术部门ˇˇ例如绘画和音乐ˇˇ也是时而夸耀本国作品ˇ时而模仿欧洲大陆。有不少英国绘画ˇ让人看起来ˇ是巴黎出品ˇ但我们又读到许多文章ˇ说这些绘画代表地道的"英国传统"。

因此ˇ我们讲美国文学ˇ并非说它完全不ˇ欧洲文学。概括地说ˇ美国和欧洲是步调一致的。旅游者随时可以在美欧两地看到同样的建筑ˇ同样的时装ˇ书架上摆著同样的书籍。各种思ˇ也ˇ人和商品那样自由横越大西洋ˇ虽然有时比较慢些。当我提到美国习惯、美国思ˇ之类事物的时候ˇ我ˇ在美国一词前面作些ˇ度ˇ因为美国和欧洲(特别是英国)的区别ˇ往往只是程度上的ˇ有时区别很小。从总体上说ˇ分歧极其微妙ˇ易使英国人观察美国时感到困惑。他看到的美国ˇ在几个重要方面ˇ是从他自己的国家脱胎而出的ˇ在某些地方ˇ还ˇ他自己的国家ˇˇ可是它又是一个外国。两国之间有部分奇妙的巧合ˇ又出人意料有明ˇ的差异ˇ亲缘关系突然中断ˇ就ˇ和对街的人打招呼ˇ见他毫无反应ˇ才知道把生人看成了朋友了。

这就是说ˇ英国读者看待美国文学ˇ需要采取一种双重态度。他应该别那ˇ骄傲ˇ应该撤开在我看来ˇ是遗传性的轻蔑ˇ在他自己和美国的经历里寻找共有的东西。如果他ˇ我一样来自工业地区的英国ˇ事情就比较好办。生活在煤烟弥漫的北部和生活在工厂区和住宅区的人ˇ他们的先人来自农村ˇ可是他们对於ˇ村毫无记忆ˇ几年以後他们大概还要搬进另一处房子ˇ另一个城镇ˇ他们熟悉奥登活灵活ˇ描写过的那种荒凉景ˇˇ荒野里工厂矿井东倒西歪ˇ既非城市ˇ又非ˇ村ˇ既ˇ近代ˇ又ˇ荒邈的远古。对於千百万这样的人ˇ他们的时间观念、脱离社会的潜在意识(不管多为微弱)ˇ和对於丑恶的看法ˇ都比较接近美国的经历ˇ而不同于圣诞贺卡上描绘的英国。只要不忘记这些事情ˇ一个能够欣赏阿诺德ˇ本涅特的英国读者ˇ也就懂得德莱塞小说中同样精辟的见解了。

然而他读这些小说总有一点见外。如果他了解这些小说的异国情调ˇ承认它有根有据ˇ他就可以开始进一步欣赏美国作品。对亨利ˇ詹姆斯和托马斯ˇ斯特恩斯ˇ艾略特之类的作家也是这样ˇ他们不ˇ德莱塞那样 "美国化"。不怎ˇ了解他们国家的人也可以读他们的作品。对於他们和情况类似的作家ˇ我并没有特别强调国籍问题。我的划分是武断的ˇ比如说我没有给艾略特多少篇幅ˇ因为大西洋这边的人已很熟悉他的作品。对移居海外的美国作家ˇ我只ˇ说ˇ了解他们出生在美国ˇ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他们的作品ˇ研究这些作家ˇ可以帮助我们更充分地了解整个美国文学。

换句话说ˇ我们认为ˇ美国文学把我们所熟悉的陌生的东西奇妙地结合起来了。美国当然是欧洲ˇ外扩展时期的外延ˇ欧洲人是主要的移民。非洲被强迫而来的移民ˇˇ黑奴ˇˇ是个例外ˇ这些人的到来使美国社会有了变化ˇ不过大体上美国是按照欧洲ˇ特别是英国的先例建立的。就文化而言ˇ美国可以说是欧洲的一个殖民地。这样说是要人们注意到美国社会的复杂性。其它殖民地的居民成分没有如此复杂ˇ政治上脱离欧洲也没有如此长久。没有一个起源於欧洲的国家ˇˇ它这样敏锐地意识到要和欧洲文化分家ˇ而且要超过欧洲文化。贯穿美国历史的ˇ也就是贯穿美国文学的ˇ是一种双重意识ˇ既眷恋旧大陆的文明ˇ又憧憬新大陆的前程。昨日已成过去ˇ但也值得留恋ˇ明天已经在望ˇ但也令人惴惴不安。这不是一个最适合文学创作的环境。作为美国人ˇ不ˇ信欧洲ˇ可是作为作家ˇ又ˇ慕欧洲同行丰富的遗产。无论如何ˇ就文艺术创作而言ˇ小说、诗歌和戏剧在美国长时期没有得到发展。一般来讲ˇ批评、历史和辩论文章ˇ美国人写起来比较容易。

也许在我的叙述里可以看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殖民地时期新英格兰的加尔文教派ˇ和这件事有一点关系。因此ˇ从广义上说ˇ整个殖民过程和它都有关系。移民来美ˇ并不是个个都为了崇高的目标。殖民地时期ˇ有些移民来美是从生意上著眼ˇ而非为宗教。在十九世纪ˇ有些人移居美国ˇ是为了逃避本国的兵役。不过即使如此ˇ移民渐增的过程ˇ对於大部份美国人ˇ还是意味深长的ˇ几乎有不可思议的影ˇ。西奥多ˇ罗斯福说过ˇ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ˇ来时都坐的是统舱ˇˇ走的是艰苦的道路。远涉重洋ˇ把一家人搬到美洲来ˇ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信心是不行的ˇ神话也就此开始了。在神话里ˇ欧洲使他们ˇ到过去ˇˇ到康科德的英国兵ˇ在外地的地主ˇ王朝的尊严。ˇ到饥馑ˇ穷困ˇ压迫。对比之下ˇ美国代表的是将来∶富饶ˇ繁荣ˇ自由。就是ˇ在ˇ美国还是喜欢使用将来时态ˇ比如有一个作家在一九五二年七月二十七日的《纽约时报杂ˇ》上这样安慰读者∶"不管怎样ˇˇ在还是春天的开始ˇ还是黎明时分。"我ˇ一个欧洲作家就不会说这种朝气蓬勃的话ˇ在英国ˇ我们顶多只能希望来一个 "新的伊丽莎白时代"ˇ无逊於前朝就是。

美国自有史以来大部分时间是一个忙碌、紧张的地方ˇ热中创新ˇ而无意於守旧。它的人民非常乐观ˇ非常重视个人克服困难的能力ˇ个人有权期望成功。爱默生在《论自助》那篇文章里ˇ说过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知道一定有饭吃的孩子们对於什ˇ都不在乎ˇˇ这原是符合人类本性的一种健康态度。"或者ˇ梅尔维尔说的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美国人ˇ一旦遇上内战ˇ他自认为是"自然界的罗马人ˇ战争永远折磨不了他。"爱默生所表ˇ的那种信心ˇ在美国到处可见ˇ而梅尔维清醒的看法却从未得到大家的同意。我们可以看到"健康的态度"有各种不同的後果。过高的期望受到挫折ˇ可以使自负的人ˇ入失望的深渊。乐观和悲观可以在美国作品里奇妙地结合起来ˇ马克ˇ吐温就是一个ˇ著的例子。或者ˇ个人可以标新立异ˇ以戏剧性的作法ˇ示他和社会的关系ˇˇ当无政府主义者ˇ虚无主义者ˇ甚至ˇ普罗米修斯那种人。我们在这里会ˇ到梭罗《我不是工程师的儿子》ˇ诗人鲁宾逊ˇ杰弗斯(《照耀吧ˇ毁灭中的共和国》)∶海明威(《我们不再参战》)ˇ此外还有惠特曼、托马斯ˇ沃尔夫、亨利ˇ米勒。我们也可以看到美国作家(不管他表面上多ˇ超然)很容易受到思ˇ潮流的感染ˇ过去五十年来ˇ他几乎每隔十年好ˇ就要在精神上蜕皮一次。

美国作家之所以能独立於社会之外ˇ部分原因是社会本身远未成形ˇ在不断变化中ˇ以至不能他严加约束ˇ社会只希望个人在总的精神上效忠社会ˇ而没有更密切的联系。说到小说家ˇ我们从霍桑的例子里可以看到ˇ社会基础不稳固ˇ带来了不少严重问题。那就是说ˇ小说家没有一个结构固定的社会作为他写作的题材ˇ大概更为重要的是ˇ他心中没有明确的读者作为写作的对ˇ。美国作家很难找到全国性的方ˇ。他们之间的大部分人ˇ尽管对於美国持保留态度ˇ确实ˇ信美国比其他地方美好ˇ到今天还是如此。它的公民ˇ有煌煌的平等ˇ除了黑人ˇ都能昂首阔步。可是怎样使社会平等与作家所需要的社会各阶层的鉴赏和赞助结合起来呢ˇ这个困难自然并不ˇ於美国一国。可是对於某些热爱民主而作品广受公然嘲笑的作家ˇ的确是一个严重问题。梅尔维尔在他的小说《白外衣》里提一个解决办法ˇ这个办法既不能使读者满意ˇ也不能使他自己满意。两个水手正在谈话ˇ一个是老百姓杰克ˇ蔡斯ˇ另一个是诗人莱姆斯福斯。

"真是的ˇ杰克ˇ他们所说的公众是怪物ˇ就ˇ我们在奥希希看见的那个偶ˇˇ长著公驴的头ˇ狒狒的身子ˇ和蝎子的尾巴。"
"我不喜欢这个ˇ"杰克说ˇ"我上了岸就成了公众之一。"
"对不住ˇ杰克ˇ你不是ˇ那时你只是人民的一部分ˇ就ˇ你在这艘巡洋舰上一样。公众是一回事ˇ杰克ˇ人民是另一回事。"
"你说对了ˇ"杰克说ˇ"ˇ..公众和人民ˇ是啊ˇ小夥子们ˇ我们讨厌公众ˇ我们拥护人民。"


ˇ梅尔维尔那样的人物ˇ不仅觉得容易受到公众的攻击ˇ而且和人民有感情上的联系。十九世纪在美国是个ˇ信文以载道的时代ˇ在英国也是如此ˇ小说流於说教ˇ不仅ˇ於美国一国。不过美国有一种说教ˇ不只谴责奴隶制度和酗酒放纵。最近ˇ人们常把美国拿来和苏联比较ˇ这种作法ˇ一般来说是愚蠢的。不过
一百年前的美国和ˇ在的俄国ˇ或者更正确地说和二○年代的俄国ˇ的确有部位ˇ似。两者都是又新又猛的试验。其他国家都认为他们起的是破坏作用ˇ至少他们那种粗暴、固执己见的作风使人难堪。两者都由於反对其他国家的立国原则ˇ因此对它们多少都抱著敌视态度。凡是过激的意识形态ˇ都需要有另外一个丑恶的制度作对比ˇ才能衬托出自己的善良。以苏联而论ˇ资本主义是坏蛋ˇ以美国而论ˇ坏蛋只能是欧洲ˇˇ这一直是欧洲对美国的用处之一(虽然欧洲对美国也有别的作用ˇ几乎抵ˇ了前者。这一点ˇ容後ˇ论)。此外ˇ俄国和美国都把实ˇ他们黄金时代的希望寄托于未来 (这有助於解释何以二○年代和三○年代的美国知识分子ˇ对共产主义那样ˇ往。他们对自己国家的前景感到失望以後ˇ就寄望於别的国家。林肯ˇ斯蒂芬斯访问俄国以後说ˇ("我看到了未来ˇ它很成功")。在这两个国家ˇ作家有促使主义获胜的道义责任ˇ而不能ˇ细讨论人性和他们国家究竟还有什ˇ缺ˇˇ这样做就会暗示黄金时代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这就是影ˇ文学的美国特有的说教。人们所说的美国"官方"意见ˇ不是明ˇ的暴政ˇ而是一种微妙的强制ˇ压在作家心灵上ˇ比生意人的口号"不要赚钱ˇ要发财"略胜一筹。美国的这个词和它的涵义ˇ妨碍了美国作家ˇ有点ˇ黑人这个词妨碍了黑人作家一样。你必须ˇ人解释美国ˇ不仅ˇ不懂美国的欧洲人解释ˇ还得ˇ其他美国人ˇ甚至ˇ自己解释。美国是为了实ˇ理ˇ而建立的国家ˇ它发觉理ˇ与ˇ实之间有时ˇ抵触ˇ而无论如何理ˇ与ˇ实又必须互ˇ印证。在文学方面ˇ这种美国式的说教把应当如此与实际如此勉强扯在一起。结果是ˇ纵使作家经常脱离实际ˇ美国文学中称得上神秘主义的作品并不多见(唯灵主义的作品倒不少ˇ跟美国的神话一道ˇ宗教有重要的影ˇ)。实际的和实用的ˇ否定了空ˇ的和先验的东西。ˇ要当美国神秘主义者的人ˇ和美国总统一样ˇ在修行时经常被人打搅ˇ不得不出去和一个个代表团握手ˇ我们还可以打个比喻ˇ电话也在不停地ˇ。有时这种结合貌似轻率ˇ实际上非常认真。我们可以在艾米莉·狄更生或者梭罗的诗里找到达种表ˇ∶

伟大的主ˇ求您赐给我的财物
不要次於可能使我失望的东西ˇ
再求您发善心ˇ给我点值钱东西ˇ
可以使我的朋友大失所望。

这不是一首普通的滑稽诗ˇ题目是《祈祷》ˇ梭罗不是在插科打浑。然而美国式的幽默ˇ尽管程度不同ˇ有一部分是对说教的反应∶从这里可以察觉实际与理ˇ之间的差别。有一本正经的"官方"意见ˇ就有另外一种玩世不恭的意见。既有冠冕堂皇的《国会记录》ˇ又有某位杜利先生或是威尔·罗杰斯揶揄国会议员或其他发言人。幽默是美国作家迎合群众的一种手段ˇ即使他在幽默中咒骂群众也无所谓。幽默也是一个处理方言和其他不能以严肃态度处理的文学素材的办法。为了表ˇ美国言谈举止中真正不拘礼节的地方ˇ就形成了以马克ˇ吐温为祖师的一种轻快流畅的文体ˇ不是英国作家所能仿效的。不仅散文文体得益於此ˇ美国歌词也有明白易ˇ的诗味ˇ生意盎然ˇ这主要应该归功於黑人。

此外ˇ和欧洲必然有经常不断的联系∶欧洲在意识形态上毫无可取ˇ在灵感上却是不竭的源泉。欧洲的影ˇˇ欧洲的卓越才华ˇ曾被他们否定、接受ˇ又曾使他们烦恼。他们一再预言美国终将称雄於世ˇ他们要美国人忘记欧洲ˇ做本ˇ本土的作家。可是欧洲终久还是紧紧缠著美国人的心ˇ耿耿难安。有些美国人的
确比任何欧洲入还要欧洲化ˇ从班杰明·佛兰克林和朗福德伯爵到艾略特和埃兹拉·庞德ˇ卓越的ˇ信世界主义的美国人一直没有断过。由於英国人自认为是美国的主人ˇ对於美国与欧洲大陆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ˇ并没有清楚的认识ˇ比如说他们并不知道有多少美国人曾在德国大学里读过书。

如果欧洲对美国起到一种复杂的神话作用ˇ美国作为一个新鲜、粗犷、富庶、狂暴和ˇˇ中的国家ˇ也作用於欧洲ˇ只是不那样复杂而已。美国人对他们特徵的这幅写照也极神往。但是他们也有一点神经过敏。许多批评家说过ˇ美国文学里优雅的欧化文学和本土文学之间ˇ一直是有分野的。一位批评家把这两种文学的作家分别叫做"白面孔"和"红皮肤"ˇ拿亨利ˇ詹姆斯和华尔特·惠特曼当做两派的代表人物。英国读者可以把这个简单有用的说法记在心里。另外一种常见而有用的(虽然并不尽同)分野ˇ存在于ˇ爱默生和惠特曼那样表ˇ上述黄金时代乐观主义的作家ˇ和其他作家如霍桑、梅尔维尔、亨利ˇ詹姆斯之间ˇ後面这些人不ˇ信本国同胞满怀信心的进取精神。这两种区分在理论上过於极端ˇ实际上没有一个美国作家可以恰如其分地归入这类那类的。

美国文学虽然ˇ示了某些较持久的趋势ˇ它并不是静止的。它的风气每隔十年就有变化ˇ十九世纪初和十九世纪末的风气就大大不同。对於未来的信念ˇ虽然还很坚强ˇ却已经遭受过一系列强烈的震撼ˇ"官方的"看法受过猛烈的抨击ˇ公众受到某些人蔑视(或漠视ˇ最ˇ著的是受到美国ˇ代诗人的漠视)ˇ人民被当做伤感的虚构。南方文学的成长在某一方面标ˇ著这种改变了的情绪。为了ˇ美国神话挑战ˇ南方纠缠於极端保守的反神话倾ˇˇ对创作活动很不利ˇ完全证实了戈登·库格勒有名的对句说得不错∶

呵ˇ可怜的南方ˇ诗人寥若晨星
她从来不曾以文学见称。

可是到了二十年代ˇ南方作家ˇ虽然还心安理得地保持著某些区域性的保守色彩ˇ已经可以用ˇ当超然的态度观察南方困难的处境ˇ利用上好的材料从事写作了。作家没有必要到欧洲去寻找过去ˇ他们完全可以随时随地在美国本土找到过去。

这就是我在本书各章讨论的一些主题。我希望读者和我同样确信这样做是适当的。我也希望能把我从美国文学里得到的乐趣与你们共用。我们很容易以不屑一顾的口吻来议论美国的抱负ˇ这原是我们全国ˇ遣的话题。同样ˇ我们也容易把美国作家形容成受苦受难的人ˇ在文化上流离失所ˇ就ˇ南非土著一年之中必须在欧洲人的工厂围墙内工作半年一样。如果我让读者产生这样的印ˇˇ那不是我的原意。每一个国家都有它的文学问题、并不是每个作家都知道有问题存在ˇ对於某些作家ˇ知道有问题只能对他们有利ˇ不会对他们掣肘ˇ因为问题可以为他们决定努力的方ˇ。每人能做什ˇ就做什ˇˇ既然各国有自己的文学ˇ每一作家在本国外也还有他的世界ˇ在那里ˇ他可以ˇ赫尔曼·梅尔维尔那样歌唱∶

任凭珍珠宝石堆积如山ˇˇ
变得ˇ波斯王那样豪华
而我只要从艺术之海里
撷取一个滴著水珠的奖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