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九四五年以後的美国与作家

America and the Writer since 1945

最近几年ˇ美国并不平静。一九四五年表面上恢复了和平ˇ实际绝未恢复ˇ非但没有能松一口气ˇˇ受一下胜利果实ˇ倒反面临历史迄今最严重最难处的问题。不错ˇ美国也确较过去任何时候更为富强ˇ不过伴随繁荣而来的是高度的紧张和分裂ˇ要一个长期以来以不介入旧世界的纵横摆合而自负的国家ˇ去领导世界ˇ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明智的美国人敦促他们的同胞负起这个新的责任来。稍欠明智而生性顽固的美国人ˇ认定已故麦卡锡参议员为代言人ˇ要ˇ寻求一个简单的答案。他们跟著麦卡锡ˇ信他们是中了世界性共产主义阴谋的奸计ˇ这种阴谋在美国生活的所有核心部分如联邦政府、学校、好莱坞ˇ甚至教会ˇ无处无之。於是政治迫害和密查的狂热横扫全国ˇ谨小慎微和唯命是从一时成为疫症。这种风气盛行之日ˇ作家和其他知识份子很难维持他们的尊严。有人说(或许略为过甚其辞)他们受到迫害ˇ有人说他们的电话肯定被偷听了ˇ言者凿凿ˇ几乎成了值得骄傲的事。有人争先恐後公开宣布他们过去思ˇ上犯了错误。还有些人不知不觉放弃了政治思ˇˇ把兴趣转ˇ非政治的保守主义。整个国家ˇ入剑拔弩张、惊慌失措的气氛中。人们不胜怀念那一切似乎都有定则的建国初期ˇ怀念内战时期那有声有色的年代(成百成千本的书曾以此为题)ˇ怀念一九二○年代轻松洒脱的风貌ˇ怀念三十年代的专心致志的事业感。在回ˇ起来ˇ过去每一时代无不安ˇ自得ˇ令人企慕ˇ但往者邈矣ˇˇ在美国人觉得和他们自己的历史失去联系了。

震撼一个接一个冲击六十年代的美国。一个危机还没有ˇ逝ˇ另一个危机已成为报上的头条新闻。英勇善斗的民权运动不断加强ˇ有节制但决不妥协的黑人摩斯林运动以及他们领袖马尔科姆被杀ˇ人们不得不认识到社会富裕与日渐加深的普遍贫困化确实共同存在ˇ 甘乃迪总统在稀奇古怪的混乱情况下遇害ˇ牵连入越南事件之中∶所有这些发展都远远超出人们ˇˇ的范围ˇ其步调之速ˇ习於把二三十年归为一代的历史分期法似乎非代以远较短的年月不可了ˇˇ比如ˇ以五年为一期。这样便产生了一个後果∶人们强烈地ˇ知道ˇ这到底是怎ˇ回事。美国人人都在探讨他们个人的和国家的"认同"问题ˇ这种情况是过去所罕见的。 他们应该怎样解释自己的时代呢? 社会学提供了一些解答。其中有两部著作影ˇ极大ˇ一部是戴维·里斯曼、内森·格拉策和鲁埃尔·丹尼三人合著ˇ一九五一年出版的《寂寞的群众》(The Lonely Crowd)ˇ另一部是小威廉·怀特的《组织中人》(The Organization Man)ˇ一九五六年出版。里斯曼等写的书有一个意味深长的副题叫《变化中的美国国民性的研究》ˇ美国人从他的书中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他们就要变成一个"外因指挥"的遵命的国家了ˇ而他们的先人则是"内因指挥"的ˇ这个国家的人民没有确定的标准或信仰ˇ只是力求生活得和他们的近邻一样就是了。依据小威廉·怀特的看法ˇ一个普通的美国人不管怎样在感情上还缅怀过去的边疆人、拓荒者、"硬汉子"ˇˇ在很可能在为一家家长或管理的大公司工作ˇ而这公司对其自己和家人的行为ˇ都具有一种阴ˇ的虽然未必存心不良的影ˇ。但是ˇ并不是所有的社会学家都ˇ里斯曼和怀特这样平心静气。赖依·米尔斯在《权势人物》(The Power Elite, 1956)里怒斥统治美国的是一小撮互ˇ勾结的大老板和军事头子。保罗·古德曼在《越来越荒唐》(Growing Up Absurd, 1960)里认为少年犯罪所以在美国蔓延ˇ有一个简单而不容忽视的原因∶美国社会的目标实在不成体统ˇ所以美国的青少年不愿意成为这个社会的成员。迈克尔·哈林顿的《偶然的世纪》(The Accidental Century, 1965)ˇ对ˇ代工业秩序的"没落"ˇ作了一番立论激烈的全面批评ˇ说它不该管的乱管ˇ该管的又不管。无论这类书的观点如何ˇ总是证明了当代美国确实弥漫著不安和自觉的情绪ˇ也证明美国人民有和他们自己的过去失去联系的感受。

人们一边寻求解答ˇ一边对於讲事实的、有资料的、可靠的、带分析性的东西产生了新的兴趣。诺曼·波道雷兹认九近年来创作家最好的文学ˇ大都采取了高水准的新闻报导形式。不只他一个人ˇ宁取诺曼·梅勒的《总统文件》ˇ而不取其《美国梦》ˇ读詹姆斯·鲍德温的散文ˇ比看他的小说感动。也有人发ˇ玛丽·麦卡锡的评论文字写得又漂亮又尖锐ˇ而她的小说《那一群》(The Group)却让人觉得只是絮絮叨叨的闲谈。波道雷兹本人是杂ˇ编者ˇ他的看法。并非每人都同意。已故的兰德尔·贾雷尔在《超级市场的伤心人》(A Sad Heart at the Supermarket )里说∶

我们这个时代是个文章充斥的时代ˇ我们在铺子里买文章ˇ看杂ˇ里的文章ˇ在文章的缝隙里ˇ在专栏、访问记、图片文章、记录文字ˇ在缩为标题或扩展成非小说畅ˇ书的事实里ˇ在真人实事的夹缝里求生存。

贾雷尔还可以补充说ˇ我们读的书ˇ和他自己的著作一样ˇ是由先在杂ˇ上发表的文章编篡而成的。或者我们还可以代表他说ˇ贾雷尔是个很好的诗人ˇ说不定是一个更好的评论家。他同波道雷兹一起注意到次要文种的数量ˇ无疑是正确的。杂ˇ文章受人注意也是常事。新鲜的是ˇ访问记(interview)也成了一种文学形式了。访问记提供的ˇ用六十年代常用的字眼说ˇ是"快速"文学。如果不是因为编者和读者隐隐约约觉得它确能满足一种需要ˇ一种追求ˇ实、追求见识的需要ˇ他们对於访问记那种松散、自以为是、藏头露尾的性质ˇ原是不会那样喜欢的。

至於"资料性文字"ˇ那也并不完全是新鲜事。詹姆斯·艾吉的《让我们来表扬名人》(Let Us Now Praise Famous Men)ˇ是一部关於一九三六年南方佃农生活极有才华的记录ˇ虽然重要ˇ但未受到注意。六十年代再版发行ˇ它和奥斯卡·刘易斯的《桑切斯的儿女》(Children of Sanchez, 1961)一起ˇ被誉为社会观察中的杰作ˇ忠实而富有同情心。《桑切斯的儿女》是墨西哥城一个家庭的"自传"。杜鲁门ˇ卡波特的《凶杀》(In Cold Blood, 1965)ˇ如果不是因为出版情况触怒了某些批评家ˇ大概也应该受到同等的赏识的。卡波特这本关於两个凶手在堪萨斯城谋杀四人的记载ˇ书还没有出版ˇ就被宣传得天花乱坠。有些书评人觉得他机巧太甚ˇ利心过重ˇ使他终於成了百万富翁。批评家坚决反对所谓"非虚构小说"是卡波特所首创的说法。他们说得有理∶托马斯·德·昆西早在一百多年以前写的《被看成是一种艺术的谋杀》('On Murder Considered as One of the Fine Arts)'ˇ就探究过同样的题材。然而卡波特编写的工夫ˇ的确不同凡ˇ。他对凶手和被害人一概没有同情。算他走运ˇ找到了一个故事ˇ其中细节如果出以小说体裁ˇ原是难以让人ˇ信的。

谈到公认的小说ˇ这几十年出版的数量实在惊人。一九四五年以来ˇ总有十几个极有名气的作家和小说潮流ˇ问世不久便成了过眼云烟。譬如ˇ有一阵子保守主义非常当时ˇ赫曼·沃克投合时好ˇ写过两部畅ˇ小说∶《凯恩号叛变记》(The Caine Mutiny, 1951)和《马乔里·莫宁斯塔》(Marjorie Morningstar, 1955)。可说以社会学的谨严态度ˇ描写了五十年代早期美国中等社会人士的心情。可是它们把美国小说中的典型环境颠倒过来ˇ因此不免冒犯了美国的知识份子。在《凯恩号叛变记》里ˇ沃克虽然好ˇ把一位海军军官写成颟顸无能的神经病ˇ却仍然竭力宣扬"海军"自有道理ˇ包括下级绝对服从上级之类ˇˇ要是早一时期ˇ就是美国中等水平的小说ˇ也不致於得出这样的结论来的。在《马乔里·莫宁斯塔》里ˇ沃克竭力说明两点ˇ一是女主角不应该抛弃犹太教传统ˇ二是她应该抛弃知识份子和波希米亚式的精神世界ˇ而嫁给一个生意人ˇ去ˇ受舒适的正当生活。在结构上它可以和辛克莱·刘易斯的《大街》(Main Street)比拟ˇ可是却有一个重大区别∶沃克在维护资产阶级的标准方面ˇ态度要明确得多。

詹姆斯·古尔德·科曾斯的情形ˇ比较复杂。他是一个很有才干的作家ˇ早在一九二四年即已出版第一部小说。他的《仪仗兵》(Guard of Honour, 1948)ˇ是写美国一个空军基地的生活ˇ受到普遍重视。《为情所迷》(By Love Possessed, 1957)问世之後ˇ更是声名雀起ˇ这是一部又长又复杂的小说ˇ其中有些性格非常鲜明的人物。有些冷静的批评家赞扬《为情所迷》是一部杰作ˇ有一两个还说ˇ人们久盼的真正伟大的美国小说ˇ终於出ˇ了。反对的批评家则推翻上述看法ˇ指出这部小说浮夸、累赘ˇ在评断人类行为上软弱无力ˇ不成熟。我觉得反对意见是对的ˇ虽然也许对作者过於不敬了。那ˇˇ最初何以把他捧得那样高呢? 部分原因似乎是ˇ美国人依然在ˇ往一部真正伟大的美国小说。有些人预言ˇ科曾斯会产生那样一部作品。他们硬说科曾斯这部小说伟大ˇ因为它合乎规格ˇ合乎一九五○年代的规格。这部小说篇幅很长ˇ气势不小ˇ情调上稍近颓唐ˇ写的是上流社会和有教养的人(虽然他们某些行为很激烈ˇ又可以迎合趣味较低的人)。这样说来ˇ科曾斯不就是美国的托马斯·曼或马塞尔·普洛斯特吗?这还不能够证明美国小说家足以 驾海明威的生硬和福克纳的邪恶吗?难道美国的评论家看到美国小说里的硬汉公式还不觉得难为情?不管原因何在ˇ有些评论家继续要求小说家写伟大的小说ˇ有些小说家竭力ˇ自拔到评论家要求的高度ˇ结果是力不从心。威廉·斯泰伦就是一例。他的《在黑暗里躺下》(Lie Down in Darkness, 1951)是一部布局文笔均属上乘的小说ˇ只是写得太长ˇ过於到意求工。他的《烧掉这所房子》(Set This House on Fire, 1960)ˇ也犯了同样毛病。我们还可以列举一些其他作家的作品ˇˇ长得可以ˇ自命不凡ˇ描写细腻ˇ颇有詹姆斯和沃尔夫的风格ˇ但就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有几年光景ˇ战後那一代的声音ˇ仿佛是只出於《麦田捕手》(The Catcher in the Rye, 1951)和很少几篇短篇小说作者杰罗姆·塞林杰一人。塞林杰的作品ˇ其中大部分都刊在《纽约客》杂ˇˇ讨论最多的两篇在一九六一年以《弗兰尼与佐伊》(Franny and Zooey)的书名重印发行。塞林杰写的是城市中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子弟。在他的世界里人们没有捱饿的ˇ也不大理会什ˇ社会问题。他笔下人物的行为法则ˇ虽然和海明威的同样精明ˇ可是没有英雄主义。一如海明威ˇ他所ˇ慕的人物主要好处在於为人真诚(不过真诚这个字眼除开在嘲笑人的时候ˇ他们大概都不大使用)。塞林杰恼恨的是虚伪。他的理ˇ人物是儿童ˇ其偏爱不下於任何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小说家ˇ其次是有少年ˇ惧他笔下的成年人却没有几个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曾腐化的。实在说ˇ他们不是在成长而是在败坏。塞林杰在《麦田捕手》里透过一个名叫霍尔登·考尔菲尔德的思ˇ混乱、语无伦次ˇ但是十分可爱的青年的眼睛ˇ观察美国社会ˇ他只对一件事情有把握ˇ识辨伪君子。不过他对他一生中遇到的几位诚恳人ˇ则热情洋溢ˇ爱护备至。描写格拉斯(玻璃)一家人的那几个短篇ˇˇ这一组故事被人开玩笑地叫做玻璃动物园ˇ情况却比较复杂∶这家兄弟姊妹在智力上要高超得多ˇ可是他们碰到的困难也和霍尔登·考尔菲尔德碰到的性质ˇ同。他们厌恶日常生活的虚伪矫饰ˇ他们讨厌自充代表某种信仰体系的动听口号。他们具有诗人的洞见ˇ也感到近乎宗教意味的欢忻ˇ这是基督教的神秘主义和佛教的禅宗折衷混合的结果。塞林杰看准了ˇˇ还帮助著把它解释成一种风气ˇˇ美国ˇ代社会的一个侧面ˇ它的傲慢ˇ它的求全欲望ˇ它的任性。然而他的失望ˇ跟格拉斯那一家人的失望一样ˇ让人看来有点ˇ入非非ˇ顾影自怜ˇ甚至有点过时。在晚近读者和批评家的心目中ˇ塞林杰的成就ˇ说起来也许过於不客气ˇ已经是属於过去的了。对於他的定论ˇ是他的《麦田捕手》ˇ那是一部ˇ代的《哈克贝利·费恩历ˇ记》。接著ˇ他就ˇ一道闪光嘶的一声ˇ逝了。

另外一种主要与五十年代有关的文学ˇ是"垮掉的一代"(Beatnik fashion)作家的产品。虽然他们和塞林杰有共同的特徵ˇˇ看不起"循规蹈矩的"(那就是说习俗的ˇ无感觉的)行为ˇ怀著一种深沈的急躁不安的情绪ˇ对於过去(特别是最近的过去)漠不关心ˇ瞧不起美国本身任何"循规蹈矩"的东西ˇ追求真理、生活、爱、经验等等ˇˇ信他们随时可以从禅宗那种哲学ˇ那种随便而任性到没有教义的教义里学到好处。他们把"垮掉的一代"运动宣传得这样厉害ˇ我们很难分辨其中真假ˇ或很难分辨哪些派别来自本国ˇ哪些派别是国际性的。这运动起源於西岸ˇ首先是旧金山地区。"垮掉的一代"青年的服饰ˇ语法传染及纽约和其他大城ˇ它的文学风格蔓延得也挺广泛。

在小说方面ˇ最出名的作家是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他的第一部小说《在路上》(On the Road, 1957)ˇ极为流行ˇ其後又写过性质ˇ同的另外几部。所有这些ˇ然都是自传性的作品ˇ文体松散而富有感情。这些书写的是一群年轻人的经历ˇ他们不接受固定职业ˇ怕受束缚ˇ也竭力躲避别的连累ˇ如婚姻。凯鲁亚克笔下的人物生活简单ˇ行动随便。他们开车走很远的路ˇ算是一种解放和陶醉ˇ因为重要的只是在路上载欣载奔ˇ高速度而无所谓动机。他们也静坐ˇ花许多时间谈天ˇ引用禅宗语录ˇ纵论世上的赏心乐事。

这种"垮掉的一代"的作风ˇ自有其可爱处。根据艾尔弗雷德·卡津的说法ˇ当代美国是"沾沾自喜之辈的天堂"。美国的文明ˇ繁荣而无生气ˇ凯鲁亚克和他的夥伴对它作了真正的抗议。我们可以认为ˇ他们继承了是美国的悠久而了不起的抗议传统ˇ其渊源至少可以上溯到梭罗ˇ当然少不得有惠特曼。被认为与"垮掉的一代"的运动有关的作家之中ˇ有些人资历较深ˇ如诗人肯尼思·雷克斯罗思ˇ技巧极为熟练。他们那种文风ˇ也有传统可循。和惠特曼一样ˇ凯鲁亚克等人喜欢用第一人称单数∶用我自己作文学的合适主体ˇ认为我自己对於事物的自发印ˇ具有无上价值。凯鲁亚克有时确能传达那种惠特曼式的神韵。

可是大部分时间ˇ他只是述事不立言ˇ谈论而不写作ˇ发表的东西太多ˇ修正的东西太少。到了最後ˇ凯鲁亚克和他周围人物的自我陶醉ˇ不觉使人厌烦。一如过去ˇ他们那样过流浪生活的人ˇ他们在创作上的努力ˇ都ˇ耗於努力刺激创作了。他们的创作就跟烹调一样ˇ做出来的东西当天就吃掉了ˇ剩下来的只是一缕馀ˇ。而且他们重视"自然流露"这个以前差点毁掉惠特曼大部诗作的风气ˇ使严肃的创作难於有成。他们那种文体可能有助於美国俚语的发展ˇ而对美国文学贡ˇ不大。那种文体既贫气又不清楚ˇˇ是一种个人的ˇ散漫的ˇ冷言冷语而感伤的文体。如果说凯鲁亚克的文章中词语反覆而不准确ˇ同样的毛病在艾伦·金斯堡和格雷戈里ˇ科索的诗里也屡见不鲜。他们的诗凶猛异常ˇ追求的是超ˇ实主义的效果。不过他们所表ˇ的是暴躁而不是愤怒。那是一锤子买卖的诗ˇ只是ˇ示了一下自己而已ˇˇ因此ˇ这种诗ˇ对於许许多多ˇ当大作家但除了年轻(可惜又年华易逝)并无才华的美国青年而言ˇ吸引力很大ˇ可是十分危ˇ。

对"垮掉"作品无休止地加以指责ˇ就会夸大它的重要性。毫无问题ˇ它的重要性永远会被人夸大的。他们终於在文学史上占一席地ˇ因为它ˇ是一种"运动"ˇ因为它一说便懂ˇ因为它到底代表了一九五○年代的一个侧面。所以这个年代在文学史上说不定会被人叫做"垮掉的十年"。果真如此ˇ那就ˇ称一九二○年代为爵士舞时代ˇ同样使人误解。一九五○年代作家所引述的并不只是禅宗的教义ˇ就ˇ三十年前的年轻人ˇ并不以跳查尔斯登舞为唯一ˇ遣一样。

有些作家走的是他们自己的道路ˇ胜任愉快而不阿附时好ˇ在文学队伍的名单中却每每遗漏了他们。比如赖特·莫里斯(Wright Morris)ˇ就是一个难以确切归类的作家。写作上极其内行的埃德温·奥康诺(Edwin O'Connor)也是如此。人们常说ˇ约翰·奥哈拉(John O'Hara)在一九三○年代最为出色ˇ写了《萨马拉会合》(Appointment in Samarra)、《巴特菲尔德八号》(Butterfield 8)一类的小说。加以长篇小说而论ˇ这话大概没有说错。可是他在一九六○年代发表的短篇ˇ都是观察入微的妙品。在美国小说界ˇ南部作家虽然已经不能名列前茅ˇ可是弗兰纳里·奥康诺、彼得。泰勒和另外几个南方作家的名字ˇ仍然获得人们的敬重。弗兰纳里·奥康诺(Flannery O'Connor)生不永年ˇ爱德华·刘易斯·华兰特(Edward Lewis Wallant)也是如此ˇ一九六二年逝世时才三十六岁ˇ留下四部小说ˇ或在印刷之中ˇ或已准备出版∶《人类的季节》(The Human Season)、《当铺朝奉》(The Pawnbroker)、《大门口的儿童》(The Children at the Gate)和《"月花"的房客》(The Tenants of Moonbloom)。这些小说都很好ˇ写的是住在北方城市贫民窟里的粗鄙的外国人。小说的快乐时光(灵光ˇˇ)ˇ虽写得略嫌雕琢ˇ不过完全是出於同情ˇ没有一点感伤的意味。此外ˇ还有一位非常富於个性、以写半社会学小说知名的作家是保罗·古德曼(Paul Goodman)。他断断续续写了二十年的《王城》(Empire City, 1959)是一首内容丰富布局混乱的幻ˇ曲ˇ没有正式的结构ˇ书里人物都是些杰出的无政府主义怪物。它的文体混杂得出奇ˇ从伊迪丝·华顿拘谨的风格ˇ霍雷肖ˇ阿尔杰的陈腔滥调ˇ到美国都市中的市井俚语ˇ一应俱全。它写的是纽约ˇ写的是所有城市ˇˇ代生活的恐怖ˇ知识份子和他们的希望与恶梦。《王城》虽然不容易读ˇ却是一部非凡之作。

拉尔夫ˇ埃利逊(Ralph Ellison)是黑人作家ˇ只写过一本小说ˇ他在这两方面都曾经过批评家的分析。他的《看不见的人》(Invisible Man)出版於一九五二年ˇ其後十四年间他只出版过一本散文集《阴影与动作》(Shadow and Act, 1964)。《看不见的人》在一九六五年被一个由二百位作家和批评家组成的委员会评定为一九四五年以後出版的小说中最可能传世之作。杜皮指出ˇ这部小说的ˇˇ所以那ˇ丰富ˇ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出版时黑人抗议运动还没有爆发。"有哪个浪漫小说作者或普通小说家ˇ"杜皮问道ˇ"能够把阿拉巴马州塞尔马城吉姆警长的面貌和语言写得更好ˇ有哪个能够制造比在密西西比州费拉达尔菲亚地方由於连杀三人所引起的纷扰还要凶暴?"如果在一部比较近期的小说ˇ几乎一定会加上一点说教的口吻的ˇ但埃利逊在性格上的说教气味不ˇ詹姆斯·鲍德温那样浓。从他行文中可以看出ˇ他是极力ˇ避免翻来覆去一味用民权运动的口吻指控所谓"白家夥"。可是《看不见的人》中并没有一点和解的气氛。那是一部狂怒之作ˇ其中最後关於哈莱姆区暴动的一段描写ˇ其强烈有如伊格内修斯·唐纳利(Ignatius Donnelly)和杰克·伦敦(Jack London)的启示性小说ˇ以及理查德。赖特(Richard Wright)的《土生人》(Native Son, 1940)(这部小说的主要人物比格·托马斯ˇ是个敢於反抗的普通人)。可是《看不见的人》比起这几部小说来ˇ气氛要神秘得多ˇ有野心得多ˇ也微妙得多。过去的预言作品大多跟著时代成为过去ˇ只有这一部可真的应验了。

伏拉狄米·纳伯科夫(Vladimir Nabokov)是另一位有独到之处的作家ˇ《罗丽泰》(Lolita, 1955)的作者ˇ原籍俄国。纳伯科夫兼为学者ˇ文体家ˇ富於谈谐机智。把他说成"美国"作家ˇ在某些方面对纳伯科夫不免有讽刺意味ˇ不过ˇ我们只要知道他用英文写作ˇ在美国住了二十年ˇ有些最好的作品是取材於美国的ˇ也就够了。《罗丽泰》出於误会ˇ普遍认为是淫书ˇ其实它只是写了一个少女对於一个中年人可能具有的性感。《罗丽泰》使人们在趣味上起了一次"革命"ˇ无论如何这并不是作家的原意ˇ如今亨利·米勒的作品在美国已经不是禁书ˇ对於看惯威廉·巴勒斯《赤裸裸的午餐》(Naked Lunch)ˇ特里·萨瑟恩的《糖果》(Candy)ˇ或小哈伯特·塞尔比的《到布鲁克林的出口》(Exit to Brooklyn)的读者ˇ这部书可能已经古板得有点过时了。可是《罗丽泰》这部小说写来有点固执ˇ作者用一种深入而微妙的笔法ˇ始终抓住主题不放ˇ那种作法也许会使读者反胃。然而正ˇ莱昂内尔·特里林所说的ˇ这本书把爱情写得很美ˇ男主角最後碰到堕落了的罗丽泰ˇ发ˇ她虽然下贱ˇ还是非常爱她。此外ˇ这还是一本充满惊人的机智和活力的小说。写美国社会中的粗俗面ˇ谁都比不上纳伯科夫。比如说ˇ美国汽车旅馆的肮脏和荒谬ˇ这是一个非常丰富的写作题材ˇ最後总算找到一个诗人兼社会学家的纳伯科夫ˇ把它写得淋漓尽致。同样无情的嬉笑ˇ外人眼里同样细微的见识ˇ还可以在纳伯科夫另外一部小说《普宁》(Pnin, 1957)里见到ˇ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在美国大学教书的老年俄国移民的故事。《微暗的火》(Pale Fire, 1962)把美国、放逐生活、学府风光、学术、炫学、和私人的萦心之念ˇ一古脑儿写在一起ˇ高超的技巧使大半当代小说家ˇ形之下好ˇ一无所成似的。纳伯科夫才华横溢ˇ手下绝少败笔。

另外三个ˇ然有高超幅度和弹性的美国小说家是伯纳德ˇ马拉默德、索尔·贝洛和诺曼·梅勒ˇ都是犹太人。美国最优秀的小说家ˇ艺术家和批评家中犹太人占很大比例。犹太人ˇ犹如黑人ˇ在美国常是议论对ˇˇ少数民族由於种种遭遇ˇ往往难以施展所长。黑人知识份子的处境之难ˇ一ˇ如此ˇ直到近来才有改进。美国犹太人所受的排斥ˇ不如黑人那样厉害ˇ还能够保持他们特殊的身分ˇ成为受人重视而非轻视的人ˇ成为代表整个社会发言的人。他们的见解ˇ正适合那都市化了而新近又饱受惊吓的美国文明。他们提供了博学、警觉、超脱、世界主义和幸存者的智慧'一旦美国人认识到犹太人并非外人ˇ犹太人就可以用少数人的身分替多数人发言了。马拉默德说过∶"所有的人都是犹太人。"

马拉默德写犹太人和非犹太人ˇ同样有把握ˇ同样巧妙ˇ但最喜欢写二者的ˇ互影ˇ。他能ˇ"神奇的ˇ实主义者"那样把玩垒球的技巧谈得头头是道(《呆头呆脑的人》(The Natural ), 1952)ˇ能把ˇ村文化环境中一个犹太教师的错误和忧虑写得啼笑皆非(《新生活》(A New Life), 1961)。他最好的作品《店员》(The Assistant , 1957)和短篇小说集《魔柄》(The Magic Barrel, 1958)ˇ写的是穷人、城市犹太人、推ˇ员和商店老板ˇ他们还没有突破初期移民生活模式ˇ尚未能过市郊中产住宅区与专门职业者那种较高级的平凡生活。他们都是忧郁、ˇ沈、温顺而烦恼的人物ˇ很ˇ华兰特小说中的人物。如果把他们叫做上帝的选民ˇ似乎有点滑稽ˇˇ只有一点合适ˇ他们觉得自己是被选拔出来的ˇ即使只是为了来受苦受难。他们的不幸ˇ赋予他们一种朴质感人的厚道。他们的生存ˇ靠的是得救的希望ˇ纵然不是赦免也是饶恕的希望ˇ即对於罪恶稍加饶恕ˇ 由於服刑良好而缩短刑期的饶恕。

美国当代最好的小说家索尔·贝洛的初期作品《挂起来的人》(Dangling Man, 1944)写的也是这个由腌 的街道和凄凉的人群组成的世界。它写的是一个等待奉召入伍的年轻人的生活。他已经辞去工作ˇ月复一月地等著陆军部通知入伍报到。人们已经忘了他。他成天在城里无事游荡ˇ赶著看下午场电影ˇ自由对他越来越成为一种负担。《受害者》(The Victim, 1947)精密细致地写一个心地善良但是喜欢大惊小怪的犹太人ˇ为一个可厌的、半疯的而又特别可怜的非犹太人所迫害ˇ後者靠前者养肥ˇ硬说他家道中落是前者的过错。到底谁是真正的牺牲者ˇ书里没有说明。贝洛的第三部小说《奥吉ˇ玛琪历ˇ记》(The Adventures of Augie March, 1953)比较长ˇ画面比较阔ˇ行文也比较松散ˇ用的还是他那种已经有了改进的风格∶亲切、机智、通俗ˇ但也精致。贝洛这样解释他这部小说∶"我信笔写来ˇ不依章法ˇ爱怎ˇ写就怎ˇ写ˇ是东打一拳ˇ西踢一脚的歹徒法式。"就小说的主人公而论ˇ《奥吉·玛琪》的确是一部歹徒小说ˇ其人来自芝加哥ˇ年轻ˇ没有什ˇ道德观念ˇ对於人性却有广泛的兴趣。他是一个十分被动的人物ˇ事情碰到他的身上ˇ他的反应是起初欣然同意ˇ跟著就设法摆脱ˇ准备进行下一次冒ˇ。有时作者笔锋滞涩ˇ我们看到的仿佛只是一些细节。本书的结论近於疯狂。不过奥吉生活得很深入ˇ很聪明ˇ一般说来也很大方。作者的文风虽然从头到尾力避单调ˇ却有一点格调太高ˇ但却使贝洛能轻易地从市井俚语转到诗般的文学。它使这部小说有了一种目中无人的狂热气概。

同样的风格和精神也使《雨王汉德逊》(Henderson the Rain King, 1959)活了起来。如果可以ˇˇ的话ˇ汉德逊是马克·吐温的康州美国人在上流社会的翻版ˇ其间只有一个重要的区别ˇ他从头到尾把事情搞得很糟ˇ自己却在不断成长。奥吉和他的塑造者一样ˇ是犹太人ˇ出身于穷苦的移民家庭。汉德逊却是一个有钱有势的非犹太人ˇ也是流浪者ˇ和奥吉一样ˇ不偏不倚ˇˇ在生活中寻找意义。汉德逊到了非洲ˇ漫游於陌生的种族之间ˇ回国前在他们中间学会了处静之道。他被惯坏了ˇ可是没有给毁掉ˇ而这仿佛正是贝洛对於ˇ代社会的看法。寻找个人自由ˇ是寻找社会秩序的组成部分。一个完全由社会塑造的人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粟ˇ而ˇ完全独自行事的人ˇ命中注定要失败得更惨。反反覆覆讲ˇ代人的"异化"的小说家(批评家或道德家)ˇ依照贝洛有识有力的看法无非是舞文弄墨之徒ˇ提倡顾影自怜的人。这并不是假装说ˇˇ代生活ˇ田园风光那样美妙。不ˇˇ代生活大部分是极其可怕的。不过这就是生活。最聪明的办法ˇ莫过於ˇ汉德逊那样尽情生活了。这种态度又在贝洛的《赫尔索格》(Herzog, 1961)里重行肯定了一次ˇ写得挺出色。有些批评家抱怨《赫尔索格》(写一个博学的美国犹太人在人生旅途中的冒ˇ)行文过於散漫ˇ太ˇ半自传体的幻ˇ小说了ˇ中间还枝枝节节地穿插了许多谈思ˇ的议论。《赫尔索格》是当代知识份子的画ˇˇ人们对书中主角赫尔索格自己的许多怀疑ˇ都能加以善意的解释。不过他在ˇ代小说人物中是最有趣最使人喜爱的一个。若干年以前ˇ菲利普·拉夫说道ˇ美国小说家不善於写心智活动和知识份子。说这话时ˇ是大有道理的ˇ但《赫尔索格》ˇ在可说是一个辉煌的例外。赫尔索格其人在ˇ代小说中是最有学问、口齿清楚、确实聪明的人物ˇ不仅是一个概念ˇ还是一个可信的十分有趣的人ˇ他笨拙、执拗ˇ虽然受了创伤、却活下去ˇ百折不挠ˇ徘徊於愤怒与快乐之间。他活在自己的思ˇ和记忆里。《赫尔索格》在解析上虽然不如贝洛的中篇杰作《分秒必争》(Seize the Day, 1956)那样完美ˇ但确实是一部构思宏伟的小说。

第三位小说家是诺曼·梅勒ˇ其作品自第一部小说《裸者与死者》(The Naked and the Dead, 1948)出版以来ˇ常是议论的话题。关十一九三九到四五年的战争ˇ那是迄今最好一部小说体记录ˇ虽然詹姆斯ˇ琼斯的《单薄的红ˇ》(The Thin Red Line, 1963)在恐怖上有的地方也达到了同样的深度。《裸者与死者》这部小说的成功ˇ给梅勒带来了特殊问题。它立刻使他成为一个大作家ˇ这似乎逼著他作为一个作家非当众演出他创作中的矛盾不可。其後出版的两部小说《巴巴里海滨》(Barbary Shore, 1951)和《鹿苑》(The Deer Park, 1955)ˇ题材完全不同ˇ可是都是严肃的尝试。《鹿苑》把好莱坞的环境写得很好ˇ虽然由於梅勒不能确定南加州的淫风究竟是颓废的表ˇˇ还是最後一道边疆ˇˇ色欲边疆ˇˇ上的开拓工作ˇ因而使这部小说不免失色。《为我自己做广告》(Advertisements for Myself, 1959)是一本杂文选集ˇ其中收集有他写的《白色黑人》那篇文章ˇ以及关於计划中的一部小说里的一个出色的边疆人的片断。後来的一本选集《总统文件》收集了一些关於甘乃迪时代美国的不无夸张但不讨人厌的聪明文章。《美国梦》(An American Dream, 1964)是一部失败的小说ˇ但也和梅勒另外一些次品一样ˇ虽坏而尚非一无可取。本书光怪陆离ˇ色情泛滥ˇ多处荒谬可笑ˇ幸而梅勒的精力和好奇心使这部小说没有全盘失败。

梅勒的写作生涯集中说明了今天美国在观点上的双重性。这种双重性往往在"高级"和"大众"文化的冲突上表ˇ出来ˇ也往往含有後者ˇ弱了前者的意思。有些分析家认为ˇ二者之间的区别并不十分ˇ明。德怀特·麦克唐纳就说过ˇ由於美国"文化"的普及ˇ中级趣味勃兴了ˇˇ用他的话说ˇ就是"中间崇拜"。其中牵涉到对於种类繁多的作品ˇ甚至包括所谓"先锋派"作品ˇ通通不加选择地加以接受ˇ这就导致了质量普遍降低。"还算好"ˇ是"真正好"的死敌。

这个说法当然使我们注意到当代文化的市场情况。但是它对"高级"文化ˇ并没有好好解释。表ˇ在梅勒作品里的双重性有点不同。"ˇ代"艺术已经存在了这样长久ˇ用批评家哈罗德·罗森堡的话来说ˇ就是ˇ在已经有了一个"新的传统"。艺术家和越来越多的观众非常重视创新。人们普遍赞成艺术家应该做一个"开拓者"的观念ˇ已经和过去无人欣赏而且属於"先锋派"的反抗观念结合起来了。艺术家跑在前面ˇ就ˇ赛跑的人跑在前面一样ˇ如果慢了下来ˇ别人就会赶上去把他抛在後面的。所以创新就有竞争的成分。假如一个艺术家放慢步调ˇ和他竞争的人就要把他打倒。他们参加的是一场竞赛ˇ往往在大庭广众之前举行ˇ这时批评家的口碑和丰厚的报酬ˇ几乎是同义词。因之ˇ一九四五年以来ˇ出ˇ了一个ˇ著的趋势ˇ 艺术风格很快就有人在广告、橱窗和时装设计等商业艺术上加以模仿。因之ˇ艺术风尚在盛行之际虽然风靡一时ˇ但为期不长ˇ变化之快有如时装款式。"动作绘画"或称抽ˇ的表ˇ主义ˇ有一阵子使所有画廊无不俯首称臣ˇ可是不久就让位给"流行(普普)"艺术了ˇ後者跟著又让位给"光学(奥普)"艺术。在这种转变万千的气氛里产生艺术作品的人ˇ都是一本正经的艺术家ˇ使用的完全是当时的语言ˇ他们并没有"出卖"ˇ也没有"商业化"。可是他们的艺术作为经济物质ˇ和ˇ费经济的其他ˇˇ有极其类似之处。ˇ费经济离不开创新ˇ因之也就离不开有计划的、无论如何也应该是有效力的淘汰过时事物的技巧。

本身过时与艺术风气改变之间存在著的ˇ然联系ˇ引起了一些批评家的注意。同样的联系是否存在于某些文学形式之中? 至少就小说而言ˇ情况好ˇ非常接近。ˇ梅勒那样的作家ˇ虽然抱怨大众毁了他们ˇ虽然他们发这种牢骚的时候用"传统"文字ˇ他们很难假装他们是由於没人注意才不行了的。六○年代时美国作家如果写出一点可称"进步"的小说ˇ是绝对不会在阁楼上捱饿的。文学经纪人和出版商无时不在发掘有才无名的作家。只要一本书成功ˇ就能叫有志的青年小说作者ˇ信他已经找到自己的事业。不错ˇ大部分小说并不卖钱。然而ˇ凡是小说家ˇ都期待以後能够写出卖得出钱的小说。他们希望能够得到批评家的赏识和丰厚的报酬。出版商和书评家也在鼓励他们。他们被请到大学里在璁期学校或会议上把写作诀窍传授给文艺青年。他们被请到电视上参加讨论。专栏作家在他们的杂ˇ里引证他们的妙语ˇ最好是荒谬绝伦的话。《老爷》杂ˇ和《花花公子》杂ˇ都愿意出大价钱购买他们精灵古怪的小说和文章。他们还可能接到白宫的邀请呢!ˇˇ要不就拒绝邀请ˇ那更可以增加他们的名气。他们至少可以ˇ诺曼ˇ梅勒和戈尔·维达尔那样竞选公职。总之ˇ人们对於这些人和他们的作品都非常重视。他们纷纷成为名人ˇ就ˇ明星和流行歌手那样。

要ˇ成名ˇ他们得ˇ出一门与众不同的"特徵"。要维持地位ˇ他们必须创作新奇的小说ˇ既要"新"ˇ又要是"新闻"。无怪乎有些作家ˇ一方面因受人注意而喜形於色ˇ一方面也觉得那种紧张的心情实在难以忍受。梅勒二十五岁时ˇ人们说他是战争小说家ˇ後来他费了很大气力去写别的新鲜题材。作为作家ˇ他是非常认真的。不过他和过去的海明威一样ˇ把自己的际遇看得过重。也过於公开。他认为他的奋斗好ˇ普罗米修斯所经历的痛苦。一如海明威ˇ他谈到自己的时候ˇ就ˇ自己是个运动健将或拳击冠军ˇ不断有人在ˇ夺取他的冠军宝座似的。有一个批评家说ˇˇ也许说得有点过分ˇˇ梅勒写《美国梦》(一本写罪与罚ˇ或者更精确地说ˇ有罪无罚的小说)时故意模仿一代或百代宗师多斯妥耶夫斯基ˇ甚至模仿到也把小说在杂ˇ上连载的地步。

梅勒和其他抱负不凡的小说家一样ˇ当然ˇ写具有永久价值的作品。可是他的工作环境本身就有过时的倾ˇ。ˇ在是新的东西ˇ转眼就成了旧的ˇ成了土话里所说的"玩意儿"。写作风格跟时装一样ˇ很容易模仿ˇ求新的办法实在有ˇ。盛气 人ˇ精灵古怪ˇ放纵色情ˇ是其中几个方法ˇ但每种各有其ˇ度。玛丽·麦卡锡在《色情之虐政》('The Tyranny of the Orgasm')一文里说得好ˇ赤裸裸描写性欲并不是小说家的好题材。性爱本身是短暂的ˇ不具人格的。梅勒在《为我自己做广告》里的那个杰出的短篇《她的最好时刻》之所以有力ˇ就只因为发泄性欲的那一对夫妻并不ˇ爱ˇ在他们ˇ性交只是一场搏斗。

才华与本领ˇ作家和他所写的东西ˇ很容易无可救药地纠缠在一起。收获是多方面的。一个成功的小说家声名鼎盛时ˇ有钱ˇ有人到处ˇ殷勤ˇ为他照ˇˇ访问他ˇ饱ˇ国际声誉ˇ因为他的作品ˇ和ˇ费经济中其他商品一样ˇ在行ˇ上不受国界的ˇ制ˇ很快译成外国文字了。他对其他国家的文风也产生影ˇ。在飞机场的商店里就可能买到他近著的两三种译本。平装本更延长了著作的寿命ˇ使著作的收入有了增加。不过作者的烦恼也多得不得了。竞争确实十分激烈ˇ简直把作家搞得神经兮兮的。他可能骂他的批评者ˇ或者责备他的出版人不肯出钱登广告ˇ他对能ˇ梅勒那样以动人的坦白自吹自擂。不过他的年事日增ˇ 而年轻人是裁判员ˇ必须取悦他们才行。他一心一意ˇ当少年ˇ除非他头脑清醒ˇ或者才能特殊ˇ否则就可能落伍ˇ和他所写的那类小说一起与时俱废ˇˇ失宠的画家、歌手那样ˇ被人弃如敝屣。

这是一个残忍的过程。公众是很容易变心的ˇ他们敌视和忿恨昨天的宠儿ˇ恨不得这邦人整日酗酒ˇ身败名裂ˇ自杀了事。"某某人下场如何?" 从杂文专栏作家这句麻木不仁而并不期待回答的问话里ˇ你就知道某某人已经完蛋了。对於几个有才能的美国艺术家和作家ˇ这个过程更是倍加残忍。因为流行歌手只要没有人请他唱ˇ他就得住口。一个画家或小说家的ˇ灭往往拖得久一些。他还在继续生产作品ˇ或者还在展出ˇ或者还在出版。可是没有多少人去看他的画或者看他说什ˇ了。他当然也还可以得到一些安慰性的东西ˇ如画家在世时或少年时就有博物院收藏了他的作品ˇ使他落得一个小小的永久名声。作家可以在选集里名垂青史ˇ勤奋的学生可以拿他作论文的题材。凡此种种多少可以安抚他的自尊心ˇ但却不能掩盖这一事实∶他已是过时人物ˇ他的作品已属明日黄花了。

但这并不是全军覆没。时ˇ的作品往往有一种电光似的直接感。在ˇ在瞬间中随潮起伏的青年作家ˇ有时确实闪耀著才华。他们有时垮得快ˇ但成熟得也快。他们一和群众接触ˇ就有了自信ˇ彼此学习得很快。美国的小说充满ˇ时的气息。一般的水准从来没有这样高过。一九六O年代的品种ˇˇ流行艺术ˇ黑人喜剧ˇ三十年代风格的仿真ˇ性欲幻影等等ˇˇ真是花样繁多ˇ生气勃勃。约瑟夫·海勒(Joseph Heller)的《第二十二条军规》(Catch-22)ˇ除开最後几章稍为逊色外ˇ简直把ˇ代战争讽刺得到了家。约翰。巴思(John Barth)的《烟草代理商》(The Sot-Weed Factor)和威廉·平琼(William Pynchon)的《V》ˇ是直直爽爽冒充博学ˇ伯特·布莱克曼(Burt Blechman)的《多少钱》(How Much?)是简洁明快的。特里·萨瑟恩(Terry Southern)的《街饰与金丝细工》(Flash and Filigree)是超ˇ实主义毫无表情的作品(其中几个作家ˇ可能从纳伯科夫和纳撒内尔·韦斯特挖苦人的小说里学到不少东西ˇ後者在一九四○年在加州死於车祸)。有几个科幻小说家ˇ超越小说的常规去展示科幻小说广阔的未来ˇ小库尔特·冯尼格特(Kurt Vonnegut Jr.)就是其中的一个。他的《猫的摇篮》(Cat's Cradle)富有惊人的ˇˇ力ˇ书里的好观念比五六部预测未来的小说里所包含的还要多。说不定他和时下某些随潮起伏的作家已经和一九六○年代的艺术情况妥协。好的作品的确并不少见。约翰ˇ厄普代克(John Updike)是一个具有诗人的感性的小说家ˇ写起小说来ˇ才华ˇ是无穷无尽的。他的作品有《贫民院义卖会》(The Poorhouse Fair, 1959)、《兔子ˇ跑吧》(Rabbit, Run, 1960)、《半人半马》(The Centaur, 1963)等。

以上这些看法ˇ只ˇ小说ˇ很难应用到一九六○年代的诗歌。诗人和大众的接触面不ˇ小说家那样广阔ˇ从长远看ˇ也不ˇ小说家那样容易过时。诗人几乎都是遁世之人ˇ有理由抱怨美国不管他们。他们虽然各为一群ˇ出版同人的小杂ˇˇ谨守他们的教条和异端ˇ可是没有形成什ˇˇ著的诗风或诗歌运动。这时期出版的诗很多ˇ和所有时代所有地方出版的诗一样ˇ大部分是糟粕ˇ可是写得非常之好的诗也不少。战後那几年最有希望的罗伯特ˇ洛威尔ˇ声誉日隆ˇˇ在被认为是美国ˇ存诗人中的翘楚。他出身波士顿名门ˇ可是对自己大部分的传统采取了抗拒态度∶他退出哈佛大学ˇ皈依天主教ˇ战时且以和平主义者的身分入狱。可是过去的清教主义和近世以来洛威尔家族的式微ˇ对他很有吸引力ˇ使他写了不少壮丽而富於启示的诗篇ˇ描写困於风暴的新英格兰海岸和它残旧的内地。最近他好ˇ又脱离了天主教ˇ和波士顿那个环境达成了一种暂时的休战。他的散文自传的片段、和收集在《人生写照》(Life Studies, 1959)里的诗歌ˇ都有浓厚的个人色彩ˇ可是又富有超脱和沈思的韵昧。他写波士顿及其附近ˇ悲惨、可怕而动人ˇ写诗人的非凡而又普通的经历ˇ从胆小的孩提时代到不安定的成年。他表ˇ了ˇ代美国深沈的绝望ˇ态度温文而有尊严ˇ和"垮掉的一代"诗作中ˇ张的例子里所表ˇ的浮夸ˇ迥然不同。他用诗翻译的拉辛和其他作家的作品ˇ具有洛威尔的动人风格。收集在《ˇ给联邦死难者》(For the Union Dead, 1964)里的诗篇ˇ体ˇ了他那完美的自由性的格调ˇ绝不和盘托出ˇ只说得恰到好处。

另外几个美国诗人的功力也比得上洛威尔的∶如前不久去世的西奥多·罗菲克(Theodore Roethke)ˇ此外还有伊丽莎白·毕ˇ普(Elizabeth Bishop)和约翰·贝里曼(John Berryman)。贝里曼的《梦歌七十七首》(77 Dream Songs)和较早出版的《ˇ布雷兹特里特女士致敬》(Homage to Mistress Bradstreet)ˇ需要并且值得我们仔细研究。还有一二十个诗人也写过使人难忘的诗篇∶理查德ˇ威尔伯、约翰·尼姆斯、莫里斯·英格利希、W·D·斯诺德格拉斯、霍华德·尼莫罗夫、路易斯·辛普森、威廉·斯塔福德、西尔维亚·普拉斯、安妮·塞克斯顿、WˇS·默文、唐纳德·霍尔、霍华德·莫斯、卡罗林·凯泽、乔治·斯塔巴克ˇ戴维·瓦戈纳、罗伯特·克里利、艾德里安娜·里奇、罗伯特·布莱、劳伦斯·弗林盖提、查尔斯·奥尔森。这个名单可能有人嫌长而反对ˇ但也可以再翻一番。

如果说美国当代的优秀诗人是沈著冷静的ˇ那ˇˇ在稍微不同的意义上ˇ当代美国文学批评中的某些杰出著作亦复如此。譬如ˇ让我们看一看下列著作的主题和处理手法∶查尔斯·菲德尔生(Charles S. Feidelson)的《ˇ徵主义与美国文学》(Symbolism and American Literature, 1953)ˇR·WˇB·刘易斯(R.W.B. Lewis)的《美国的亚当》(The American Adam, 1955)ˇ理查德·蔡斯(Richard Chase)的《美国小说与传统》(The American Novel and its Tradition, 1957)ˇ哈里·莱文(Harry Levin)的《黑暗的力量》(The Power of Blackness, 1958)和莱斯利ˇ菲德勒(Leslie A. Fiedler)的《美国小说中的爱与死》(Love and Death in the American Novel, 1960)ˇ这几本书都推崇美国文学ˇ盛道其独特性∶那些使之有别於欧洲的特色。美国文学史上这个不断的努力ˇ可说是美国民族主义的一个组成部分。情况的发展必然会产生这样的结果∶最近讨论这个问题的人认为ˇ美国文学内容之丰富ˇ实在大大甚於外界一般所看到的。不过他们的话说得比前人婉转一些。他们并不一定明言美国文学如何辉煌ˇ但指出其性格多样ˇ乃至近於神秘。查尔斯·菲德尔生说美国文学富於ˇ徵性ˇ而刘易斯则认为美国文学是一场清白与悲剧之间的辩证的论争ˇ虽然未必深奥ˇ却是境界很高。而美国文学的全部内容尚不止此。乐观主义者ˇ信美国有"亚当的性质"ˇ有希望使人类得一新的开始ˇ悲观主义者则认为ˇ亚当在美国也堕落得非常凄惨ˇ人类的苦难是无所谓新的开始。刘易斯在这种看法之间体会到第三势力的存在。他把这支力量叫做"讽刺"派ˇ此辈拒绝接受那两种死硬的极端看法ˇ而以令人赞叹的成熟手腕ˇ抒写人类(和美国)的实况。

就哈里·莱文而言ˇ美国文学特别而细微的特徵在於它念念不忘黑暗面。他那个书名是从梅尔维尔批评霍桑的话里借来的。他考察了坡和其他作家的作品ˇ用来支援他的论点。理查德·蔡斯也认为美国小说里有一点非同寻常的东西。美国小说最引人入胜的成就ˇ照他说ˇ不在ˇ实主义ˇ而在於把小说当做"传奇"的那个观念ˇ但他只称赞这点成就到适可而止的程度。对於豪威尔斯、德莱塞或辛克莱·刘易斯的ˇ实主义小说中的ˇˇ力ˇ他倒并不觉得怎ˇ样ˇ却宁取美国小说主要传统中那点奇妙ˇ那点ˇ徵的本质ˇˇ这个传统从库珀一直传到海明威和福克纳。

最後ˇ莱斯利·菲德勒也认为美国小说是一个奇异的ˇˇ。他以为美国小说借用和保存了粗野小说中那种狂热的、病态的、怪诞的、在欧洲为时极短暂的浪漫主义。它抱住"死尸多ˇ力"的幻ˇ不放。它有深沈的ˇ虽然是隐蔽的同性恋的倾ˇ∶美国小说中著名的友谊ˇˇ库珀写的杀鹿者与钦格古克ˇ梅尔维尔笔下的伊什梅尔与奎奎格ˇ马克·吐温塑造的哈克贝利·费恩与黑人吉姆之间的友谊ˇˇ都是男性之间ˇ而且是不同种族间的友谊。他说ˇ美国小说没有写过成年男女之间的关系ˇ虽然有的是强奸、乱伦、异族杂交之类的狂热的传奇。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最近似的小说ˇ只有刘易斯的文雅而含糊其词的《大街》。根据菲德勒的说法ˇ美国小说有它的光荣ˇ不过那是双重性的文学中的一种奇怪的光荣ˇ在那种文学里ˇ几乎所有事物的含意ˇ都比说出来的多。

你可以反对他这种说法。假如锲而不舍地去追寻秘不可解的东西以及ˇ徵和原型ˇ总可以找到它们的。那怕是最顽强的材料ˇ我们也可以从里面挤出隐藏的意义ˇ时至今日ˇ几乎什ˇ东西都能够得到证实。一般读者ˇ然可以看到ˇ在这个过程里ˇ作品的文学价值ˇ有被认为无关紧要而遭受淘汰的危ˇˇ因而失去的反会比发ˇ的多。我们已经看到菲德勒一类的批评家有一种倾ˇˇ不仅很不客气地把不合自己心意的作家略而不提ˇ而且自己心爱的作家即使写的作品有毛病ˇ也要聚精会神去研究。另外ˇ还有干犯某种走回头路的沙文主义的危ˇˇ那就是说ˇ把本来是国际性的毛病和缺点ˇ一古脑儿加在美国身上ˇ比如他们说ˇ欧洲新教国家一般说来并没有写那ˇ多的色情文学ˇ特别是对英国文学的某些方面ˇ费德勒大概是会举出来作为美国精神遗产的徵ˇ的。

我们也许可以在结论里提出两点作为申辩∶第一点是ˇ不论怎样说ˇ美国文学(特别是小说ˇ美国ˇ代诗不大容易说明问题)确有其奇妙的特点。这些特点最初在D·H·劳伦斯的《古典美国文学研究》里说得很明白ˇ虽然在这以前也有人暗示过。他们根据的是实际美国社会可以观察到的ˇˇˇ和被人视为流行的理论。它们在继续影ˇ美国文学ˇ虽然ˇˇ在要辨别不自觉的影ˇ和故弄玄虚ˇ是越来越难了ˇ因为每一个初出山的作家都可能在大学里读过一门教这些秘方的课程。话虽如此ˇ美国文学实在说并不ˇ表面上看来那样简单ˇ欧洲人应该对这些隐藏的意义培养丰富的同情ˇ而不要一味认为美国文学只是徒有其表。总之ˇ宁可深入堂奥而"受骗"ˇ不要被摒於大门之外。

第二点是ˇ不管怎ˇ说ˇ文学不能存在於一个不受时空ˇ制的绝对状态之中ˇ宛如藏在保ˇ库里的标准度量衡。过去的写作对ˇ在是有用的。人们今天都到美国过去的文学里去发掘美国经验质素的基本论据。作这种尝试冒有风ˇˇ因为努力的结果有时看来过於不真实了。可是当代美国不乏严肃ˇ独创精神ˇ乃至深刻性ˇ足以ˇ示它是知道人类的困境是没有简单的答案ˇ也没有完善的解决办法的。美国也许仍然ˇ信它有自己的困难ˇ它的情况特殊ˇ不过它已经不再装做似乎世界上唯有美国可以不受人类共同命运的支配了。

後记(1969)

在美国的生活和文学里ˇ最近出ˇ这样一些ˇˇ

(一)各种色情文学还在继续不断花样翻新ˇˇ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的《迈拉·布雷肯里奇》(Myra Breckenridge, 1968)、约翰·厄普代克的《夫妇们》(Couples, 1968)和菲利普ˇ罗思(Philip Roth)的《波特诺的怨诉》(Portnoy's Complaint, 1969)等小说ˇ其描绘之露骨ˇ要是在十年以前出版ˇ大概会列为禁书的。

(二)表ˇ在学生抗议和反越战的示威里的愤怒、绝望、缺乏归属感ˇ揭发黑幕的情绪ˇˇ诺曼·梅勒以非凡的自白式的锐利文笔ˇ把这种种心情一并写进了他的《黑夜的大军》(The Armies of the Night)和《迈阿密和围困芝加哥》(Miami and the Siege of Chicago, 1968)。

(三)对於黑人文化进一步重视ˇ其中含有强烈的战斗性。它对白人美国以及拉尔夫·埃利逊(Ralph Ellison)和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著作中表ˇ的黑人作出的让步ˇ一概加以抛弃。这些基本态度ˇ表ˇ在关於威廉·斯泰伦(William Styron)所著《纳特·特纳的忏悔》(The Confessions of Nat Turner, 1967)的争论里。这是一个白人根据一八三一年维基尼亚一个领导奴隶暴动的人的实际经历写成的小说。黑人知识份子的看法是ˇ斯泰伦侮辱了黑人美国ˇ因为作者没有把纳特·特纳塑造为英雄形ˇˇ反倒把他写成一个苦於折磨、内心惶恐不安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