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追求幸福

 

布赖恩ˇ帕尔默

过好日子ˇ是一种挑战。布赖恩ˇ帕尔默是一个成功的商人ˇ住在圣何塞环境舒适的郊区ˇ是一家大公司的高级经理。他理所当然地以他在公司中的迅速升迁爲荣。但更令他感到自豪的ˇ却是他的成功观最近发生的深刻改变。“我的价值体系”ˇ他说ˇ“由于离婚一事以及对生活价值的重新审视ˇ近来发生了一些变化。两年前ˇ面对我ˇ在担负的工作担子ˇ我一定会留在办公室一直干到半夜ˇ然后回家、睡觉ˇ早晨六点再爬起来ˇ回到办公室ˇ再干到半夜ˇ直到干完爲止。ˇ在ˇ我干脆扔下手中的活ˇ一走了之。我懂得了ˇ工作可以放一放ˇ家庭生活更要紧。”新的婚姻生活和一群孩子ˇ已经成爲布赖恩的生活中心。然而ˇ这种新的价值观是在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之后才确立起来的。

布赖恩今年四十一岁ˇ身材修长ˇ看上去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回忆自己年轻时ˇ喜欢胡闹ˇ性事频繁ˇ一心赚钱。他二十四岁结了婚。承担起了婚姻和子女的责任ˇ此后数年一直奉爲生活的唯一原则。

无论布赖恩对自己的生活是否感到满意ˇ 他都一心希望能在事业和家庭责任两方面都获得成功。爲了养家活口ˇ他同时干了两份全日制工作ˇ而对他自己说的”我从十五岁到二十二三岁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寻欢作乐” 这样的青少年时代的逝去ˇˇ然并无抱怨。布赖恩ˇ当简单要地叙述了他婚后拼命工作的原因。他说ˇ”当时似乎就该这麽做。我受不了手头紧的滋味ˇ加上妻子不能给家里增加收入ˇ这样做就好ˇ是天经地义的了。 我ˇˇ自助是我价值体系中的一条很重要的原则ˇ是我的第二本性。我从来没有産生过疑问ˇ只知道走出家门去工作。”因此ˇ布赖恩和他妻子之间除协调的性生活、 孩子以及对他的工作ˇ身以外ˇ婚后几乎再没有什麽共同点。在妻子的支持下ˇ他决定在“大联盟”中“检验” 一下自己ˇ他成功了ˇ但是在婚姻和家庭生活方面却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我对构成合理关系的东西怎麽看吗ˇ 我ˇ我有义务从物质上关怀、照顾我的妻儿ˇ 我有义务让他们习惯我心目中的那种生活方式。从物质上供养家庭ˇ这很重要ˇ共ˇ生活却并不重要ˇ分ˇ我的时间也不重要。 我的工作时间极长ˇ大概每周平均工作六十至六十五小时。几乎每个星期六都得工作。早上七点半就到办公室了ˇ晚上却很少在六点半以前离去。 有时我甚至干到十点半或十一点。 工作是第一位的。 但作爲对此的补偿ˇ我就说ˇ我有这部漂亮的汽车ˇ这样漂亮的房子ˇ还参加了ˇ村俱乐部。你ˇ在有了你可以去的地方ˇ往那儿一坐ˇ喝点什麽ˇ然后跳进游泳池游泳。账单我来付ˇ工作由我干。”

对于布赖恩的妻来说ˇ这种补偿ˇ然是不够的。在结婚近十五年之后ˇ“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当时我们正准备卖房子ˇ已有一个买主。我妻子说ˇ“在你卖掉房子之前ˇ我ˇ应该告诉你ˇ我们一旦卖了这样房子ˇ我们就将会住在不同的房子里了。”“这是她打算同我离婚的正式通牒。”

离婚“是我生活中的两三件出乎意料的大事之一”ˇ离婚导致了布赖恩重新评估自己的基本生活方式。促使他开始探索自己一ˇ追求的那种成功的局ˇ性。“我的生活就是制订计划。但我从未有过打光棍的计划ˇ离婚给了我大量时间进行思考。在思考的过程中ˇ好多年来我第一次开始读书了ˇ而且自从离开学校后又第一次听起古典音乐来。我出去买了一套巴哈的曲子和一套音ˇ设备放着听。大部份ˇ的事是自己的孤独和关于孩子们。”

后来ˇ孩子们选择了同布赖恩一道生活ˇ布赖恩更感到不得不改变过去那种自我观和生活优先级。”我发ˇˇ单亲带孩子并不ˇ有人吹得那样神ˇ 干的事上不了台面。你看我早晨去上班ˇ手下有私人秘书、一群经理同事、几百个爲我干活的人ˇ可一回到家里ˇ马上就和天下的每一个张三李四一样了ˇ跟在我那三个大小子屁股后面捡垃圾。做晚饭和洗洗涮涮就得两小时ˇ还要洗衣服、迭衣服、扫地ˇ都是些最低级的体力活。但儿子们选择同我一道生活这件事对我却是非常重要的。这使我觉得自己好ˇ在做父母方面ˇ做的还不错。”

尽管妻子已经离他而去ˇ并且他后来发ˇ她一直有外遇ˇ但在深思期间使他重新评估了自己在这次婚姻关系中扮演的角色。“我是一个有解决问题癖的人ˇ我分析了这次失败。我不喜欢失败ˇ是个很好胜的人ˇ我喜欢赢。所以ˇ我回过头去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ˇ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我发ˇˇ我们的关系之所以完蛋ˇ我有百分之五十的责任ˇ或者说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ˇ就看你怎麽说了。我老在问自己ˇ我爲什麽要这麽做?爲什麽要那麽做?工作上爲什麽要这样做?在家里爲什麽要那样做?答案在于ˇ过去我一直围绕着一种对我好ˇ是至高无上的某种价值在运作ˇ也许这就是成功欲吧ˇ也许是恐惧失败吧。但问题是我太渴望成功ˇ爲了工作、事业、公司ˇ置一切于不顾。我说见鬼去吧ˇ根本就不该这个样子的。”

布赖恩思ˇ上的革命ˇ産生于对幸福的真实源泉和生活满足感的一次再检验。特别是当他与一个与前妻判若两人的女人结婚之后ˇ他获得了一种新的自我意识ˇ他对生活的企望变化了ˇ爱情观也是如此。他ˇ在认爲ˇ爱情“就是能够自由地接受和给予感情ˇ是付出自我并且知道这种付出是完全对等的。它是一种轻松愉快的心理感觉ˇ因爲人与人之间可以如此难舍难分ˇ有如此之多的东西可以分ˇˇ分ˇ追求目标的经验ˇ分ˇ感觉ˇ爲解决问题一起努力ˇ等等。我认爲真正的爱情关系ˇ丈夫和妻子之间的爱情关系ˇ应是一种建立在ˇ互尊重、ˇ互敬慕、ˇ互爱恋、自由地接受和给予基础上的关系。”布赖恩的新妻子ˇ一个与他年龄ˇ仿的离婚女人ˇ结婚时带着四个孩子ˇ再加上布赖恩自己的三个。ˇ在还有五个住在家里。两口子精力旺盛ˇˇ互奉ˇˇˇ互关怀ˇ足以创造快乐的家庭生活。

从许多方面看ˇ布赖恩的故事是个人成功的故事。他在物质上获得了成功ˇ同时还不失时机地实ˇ了超越于物质成功的更爲充实的生活目的。然而在他的成功故事中ˇ仍然存在着某种难以捉摸的东西ˇ某种ˇ然未获解决的难题。

当布赖恩解释爲什麽他ˇ在的生活比过去那种单单追求事业成功的生活要好时ˇ这一难题就变得更加突出了。他对改变自己生活方式的理由的解释ˇ以及对他ˇ在ˇ有的幸福的描述ˇ归根到底ˇ似乎在于他对何者能令他幸福的观念发生了变化。他的新目标ˇˇˇ身于婚姻和孩子ˇˇ看上去也ˇ他过去所追求的物质成功一样ˇ是武断和未经检验的ˇ两种生活目标的根据都在于个性倾ˇˇ而不是一种更高的生活目的感的体ˇ。布赖恩认爲ˇ他自己始终都在追求功利的ˇˇˇ身于自我利益的目标ˇ只不过ˇ在他的个人优先选择系统发生了一种几乎无法解释的变化而已。在敍述这一变化的原因时ˇ他说ˇ“我认爲我只是重新安排了我的生活优先级。”有时ˇ他似乎是在否定自己过去的生活ˇ但有时他似乎又在说自己只是对过去的生活感到厌倦了。“我ˇ在觉得单单追求成功不是好的生活方式ˇ那对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我已经满意地ˇ自己证明ˇ我能够获得我ˇ获得的东西ˇ因此这种目标的实ˇ再不ˇ我一度ˇˇ的那样神秘了。我发ˇˇ参与孩子的生活ˇ我自己也得到了许多报偿。”

美国的文化传统ˇ是通过把个人高悬在无比荣耀却又极其恐怖的孤立状态中ˇ来界定个性、成功和人生目的的含义。这是我们的文化的自身局ˇˇ是我们继承下来的思维方式和思维范畴的局ˇˇ而不是生活在这种背景下的ˇ布赖恩这样的人的个人局ˇ。实际上ˇ如同我们通过布赖恩的例子以及其它许多例子所看到的ˇ人们生活中的目的感ˇ要比他们能用理性语言解释的来得充实。

布赖恩那种不竭的精力、对挑战的喜爱和对优越生活的欣赏ˇ基本上构成了美国文化内核的主要特征。这些素质非常适合布赖恩所处的艰苦进取的工商界。然而ˇ当布赖恩敍述他如何选择生活目标时。他不断提到“价值”和“优先级”ˇ但这两个概念却未得以在更高的目的或信仰的框架中论证。好的东西就是个人觉得有报偿的东西ˇ如果个人的倾ˇ性变了ˇ好的东西的本质也随之发生变化ˇ甚至连最深刻的伦理美德也被证明是个人偏好的産物。更确切些说ˇ最高的道德律条无非是ˇ个人可以追求任何他感到可以受益的东西ˇ只要他不干预到别人的“价值体系”就行。“我ˇˇ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每个人都有权拥有一点点空间ˇ凡是减少别人空间的东西ˇ就不那麽好了ˇ”布赖恩说ˇ我以前常说。加利福尼亚的生活有一个特点ˇ这也是住在加利福尼亚令人感到愉快的一个原因ˇ就是人们基本上不受别人的价值体系的干扰ˇ也不侵犯别人的价值体系。总的来说ˇ那里不成文的规矩是ˇ只要你赚到了钱ˇ亲爱的ˇ你可以爲所欲爲ˇ只要你不破坏别人的财産、搅了别人的睡梦、妨碍别人过私生活ˇ就成。要是你ˇ在自己屋中吸大麻ˇ注射毒品ˇ搞得云里雾里ˇ昏天黑地ˇ那是你自己的事ˇ只是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做ˇ别当着我孩子的面做ˇ尽管去做你的事好了。这倒也挺干脆。”

在一个各种自我利益之间存在潜在冲突的世界上ˇ谁都不敢说某一种价值体系比另一种价值体系好。既然如此ˇ布赖恩就只能仰赖于一个基本原则ˇˇ诚实和沟通的重要性。正是通过沟通ˇ人们才有了ˇ除分歧的机会ˇ因爲已经没有能够据以解决争端的道德理ˇ了。“沟通不仅是男女关系的关键ˇ我认爲还是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存在的本质。有了开诚布公的沟通和思考分析问题的能力、大部份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解决矛盾成爲解决问题的技术性事务ˇ而不是道德裁决。说谎会严重妨碍准确地交流和解决人际矛盾ˇ因此是错误的。但是ˇ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ˇ对错误的论定也基本上是从实利出发ˇˇ劳而无功ˇ所以有错。”我个人价值体系的基本原则也适用于我处理公务的方式。我的前任是一个声名狼藉的、习惯性的、不由自主的说谎大王ˇ要我学他就难了。这大概是他下台的一个原因ˇˇ他说的谎势将一个个被戳穿ˇ于是他在彻底露ˇ之前溜掉了。”

不说谎ˇ是布赖恩教育子女的主要内容。“爲什麽诚实是重要的ˇ说谎是不好的ˇ我不知道。它就是这样的ˇ就是这麽带根本性。我懒得对这个基本点提出质疑。它是我的一部份ˇ我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但它非常重要。”布赖恩认爲“价值”是重要的ˇ强调对自己孩子进行价值教育的重要性。但除了严禁说谎之外ˇ关于价值是什麽、他却含糊其辞。“我ˇ之所以有些东西被认爲是坏的ˇ主要是由于犹太人基督教伦理对ˇ代社会的影ˇ。”就连那些“绝对错误”的事情ˇ诸如杀人、偷窃、说谎ˇ也可以只是个人倾ˇ决定的ˇˇ至少反对做这类事的禁戒ˇ是脱离了能赋予这些禁戒以更广泛意义的社会文化基础而存在的。

天下是否有绝对错误的东西呢?布赖恩回答说ˇ“我ˇ我不会摆出一付绝对正确的架势ˇ断言我能爲全人类确定价值ˇ尽管我还是要冒昧说一句ˇ假如世界上其它人愿意按我的价值体系生活ˇ那这个世界会更好。”他提出的论据很简单ˇ“我觉得我的价值ˇ当好。”然而ˇ价值一用到布赖恩那里就变成了个人偏好ˇ他所面临的唯一伦理问题就是如何按照个人偏好作去抉择。而布赖恩目前的选择是增强他对家庭和子女的责任ˇ而不是致力于物质成功ˇ这一选择本身似乎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根由。“我只是觉得选择方针乙比选择方针甲能获得更多的个人满足ˇ这个选择使我的自我感觉好些ˇ把个乱哄哄的家搞出个模样来ˇ搞得ˇ个家的样子ˇ这可是个挑战ˇˇ也许更因爲是两家合一家吧。ˇ信我说的ˇ这真是个挑战。也许这就是使我醉心的东西ˇ也许这就是它之所以对我十分重要的原因。”

尽管布赖恩对妻子温存、钦佩ˇ对子女尽心尽力ˇ对自己信心十足ˇ但他这样生活的原因却建立在一种脆弱的基础上。从道德上讲ˇ他目前的生活似乎比被事业心支配时具有大得多的整体性ˇ但是ˇ从他的谈话中可以看出ˇ即使他那最深刻的依恋他人的动力ˇ也只是来自一时的欲望ˇ并没有更坚实的基础。他缺乏一种用以解释构成自身生活内容之各种真正责任的语言。由于这一问题ˇ他所选定的各种责任本身就是不牢靠的。

乔ˇ戈曼

乔ˇ戈曼大概会说布赖恩ˇ帕尔默的成功观很幼稚。他住的地方离圣何塞三千英里远ˇ从未与布赖恩谋面。但当他谈到自己镇里那些一心追求个人成功的布赖恩式的人物时ˇ说他们是“返老还童”。他所说的返老还童ˇ是指人们看不到自己对家庭和社会的责任ˇ一心只ˇ着从家庭和社会中得到些什麽ˇ而不ˇ应对家庭和社会给予些什麽。 乔认爲ˇ成功意味着实ˇ家庭和社会的目标ˇ而不是利用家庭和社会去实ˇ自己的个人目标。

乔ˇ戈曼与布赖恩ˇ帕尔默年龄ˇ仿ˇ但他不ˇ布赖恩那样ˇ爲了寻求个人成功而多次迁居ˇ他一直住在父母亲度过了大半生的马萨诸塞州的萨福克小镇。这是一个人口不到两万的小镇ˇ离波士顿约半小时行车时间。萨福克镇形成于1632年ˇ在我们派人访问乔ˇ戈曼之前的半年ˇ这个小镇庆祝了它的二百五十周年生日ˇ译者注ˇ 如果萨福克镇形成于1632年ˇ那二百五十周年后的l 882年不可能是本书作者等访问该镇的时间ˇ可能是三百五十周年之误。ˇ。 乔当时负责组织这次庆典ˇ尽管起初没有要求他主持。在庆祝活动的早期筹备阶段。镇长指派了一个由当地知名人士组成的委员会ˇ其中没有乔。但问题是委员会成员中谁也没有筹备过这种复杂的活动。更糟的是据乔说这帮人中约有一半主要是ˇ借此在报纸上扬扬名ˇ而不是ˇ干实事。结果ˇ在拟定的一套又一套周年庆祝活动中ˇ第一次活动就捅出了漏子——一次大型社区宴会ˇ准备的食物只够一半人吃。乔知道自己有组织好这次庆祝活动的能力ˇ并感到自己也有责任尽力提供帮助。于是他毛遂自荐进了委员会ˇ并成了委员会的有实无名的负责人。

在乔的指导下ˇ周年纪念活动大获成功。整个庆典持续了九个月ˇ有游行、音乐会、狂欢节目、比赛、宴会、舞会ˇ还有全基督教的宗教仪式ˇ等等。所有活动参加者都很踊跃ˇ组织得有条不紊。乔认爲ˇ这次庆祝活动的主要意义可用一句话概括ˇ“我们是在同庆。”用他的话说ˇ“努力让尽可能多的人活跃起来ˇ是多麽重要。”另一个主题是家庭的重要性。很多种类的活动的举办ˇ是因爲那一年恰好是联合国宣布的“家庭年”。对乔来说ˇ庆典的最精彩一幕ˇ是一次由不同大家族成员组队对垒的垒球锦标赛。 “一共有八大家族参赛ˇˇ萨福克的八个大家庭。有一个家族的成员爲了代表本家族参赛ˇ特意从康涅狄克州赶了来。你知道ˇ对我来说ˇ整个庆祝活动的最美好时刻ˇ就是在垒球赛后ˇ同参赛的家庭成员们一起ˇ背靠露天看台而立ˇ一边谈论他们的家庭ˇ一边喝ˇ槟酒。我认爲这就是极致。在家族队比赛期间ˇ许多人多次前来观看自己家族的人打得如何。”

周年庆祝活动的另一件鼓舞人心的大事ˇ是专爲老年人主办的活动日。 “我们告诉人们ˇ这是他们走到一起、见见对本镇做出过贡ˇ的人的机会。这些老人花了一下午时间在公共广场上卖烤食ˇ还挣了不少钱哩”。 这次的庆祝活动ˇ“个个都非常成功ˇ活动一结束大家就说ˇ‘我们干嘛不每年来它一次ˇ’”结果ˇ镇里的元老们果真决定每年举爲一次庆祝活动ˇ并让乔ˇ戈曼担任下一年庆祝活动的筹委会负责人。

在乔的词汇中ˇ“成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字眼。但是ˇ在我们与他的交谈中ˇ成功自始至终未被用来形容他取得的地位ˇ也不是指他的任何个人成就。他所说的“成功”ˇ指的是通过他的个人努力促成的社会集体意识的体验。 “我们在组织周年纪念活动时ˇ吵过好多次ˇ也听到了不少抱怨ˇ这些问题不解决ˇ活动就无法展开。 但活动一完ˇ全镇的人都说好。 就连很多反对过某些活动的人也来ˇ我说ˇ他们完全同意明年再搞一次。所以说ˇ这是一件大事ˇ是一次伟大的成功ˇ它使全镇的人走到一起了。 如果今年再次搞好了ˇ我们准备年年办下来。这的确是一大成功ˇ是全镇的一件大事。但功劳不在我ˇ功劳是整个萨福克大家庭的。不错ˇ是萨福克这个大家庭的功劳。作爲它的一员ˇ我很幸福。”

当然这并不是说ˇ乔不在乎社会对他个人努力的奖赏。他自认爲的自己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ˇ发生在萨福克周年庆祝活动结束了几个月之后ˇ他荣获了“萨福克本年度的好人”的称号ˇ商界和镇里的行政领袖们爲他举办了一个大型庆祝会。“这是我一件意外喜事。他们爲了得到我的合作ˇ说是爲我的一个同事安排的。 当时我还训了人ˇ因爲我觉得他们干得太少了。ˇ在ˇ起来真不好意思。后来我一去ˇ才知原来是爲我办的。”乔对这次社区集体感情的体ˇ是非常称心的ˇ但对他来说ˇ好就好在他事前并不知道ˇˇ他所体验到的是一种未曾去刻意争取的奖赏。

除了ˇ受社会“自发地”给予他的荣誉之外ˇ乔还从他爲社会所做的工作中得到一份收入。事实上ˇ在社会上做个“好人”ˇ是他职业的一部份。他是设在萨福克的一家大型制造业公司的公共关系部主任。ˇ大部份这类公司一样ˇ乔所在的这家公司希望与本镇市民保持良好的关系ˇ并爲此出钱资助社区的娱乐活动和其它慈善事业。协助公司决定如何对该镇提供最佳赞助ˇ就是乔ˇ戈曼本职工作的一部分。然而ˇ尽管这在很大程度上恰好属于乔的职责范围ˇ但乔爲社区服务ˇ然仍是一种自己乐于去干的工作。公司要晋升他到休斯敦总部去工作ˇ但他拒绝了ˇ因爲对他来说ˇ他在社区中的地位ˇ比他在公司中的地位更重要。在他看来ˇ他之所以如此爲他的社区卖力ˇ是因爲他是萨福克的“天然公民”。“我在这里出生。 我父亲在萨福克中学开设了体育课。就凭我同这里的交情ˇ我也会留在这儿。 我们将永远住在这里ˇ这里是我的家。

由此可见ˇ乔和布赖恩不同ˇ他不是根据眼前的“优先级”来确定成功生活的目标的。他的目标是家庭和社会传统赋予他的。但是ˇ乔对生活目标问题的解决ˇ也有自身的问题。

乔如此挚爱的萨福克ˇˇ一个由具有强烈的公民意识并且有二百五十年传统的过往甚密的家庭组成的社会共同体ˇˇ实际上并不存在。萨福克此时的四分之三人口ˇ是在最近25年间迁移来的ˇ其中大多数人参与社区生活的程度并不深。如果全镇九千个注册选民中有五百人出席镇上的某次会议ˇ这个比率就算是ˇ当之高了。大部份居民都不在本镇工作ˇ他们有的在波士顿工作ˇ有的在波士顿周围某个工业区任职。就是那些碰巧在萨福克工作的人ˇ也往往是在镇区的某个工业区工作ˇ它们通常都是跨国联合企业所属工厂。他们住在萨福克ˇ是因爲它恰好地点方便ˇ而且这里的房租也恰好适合他们的经济水平。许多人坦白地承认ˇ他们其实ˇ住在当地某个更加富裕的小镇ˇ他们选择萨福克ˇ是因爲负担不起富人区的房租。这种人不会把萨福克当成“家”ˇ而只是当作一个方便的郊区而已。他们大概无非是把周年庆祝活动当成一套古雅新奇的庆典仪式来观赏ˇ以换换周末下午的口味罢了ˇ而不会认爲这些仪式表ˇ出他们生活中含有什麽了不起的意义。

爲了肯定萨福克传统的重要价值ˇ乔虚构出一个被ˇ代发展侵蚀了的小镇的黄金时代。他ˇ信ˇ昔日的精神能够复活ˇ而使这种精神再生的努力ˇ能够给人们的ˇ实生活带来意义。“在我的努力背后有一个潜在的动机ˇ即我希望在萨福克恢复这样一种气氛ˇ十五个人聚在一起ˇ不需要球衣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组成一个棒球队ˇ到公园去打打球ˇˇ遗ˇ遣。ˇ在的人打球ˇ又是要球衣ˇ又是要组队ˇ又是这规矩那规矩的ˇ互ˇ之间还不信任。ˇ在需要的是过去那种精神。”

这种乔孩提时代体验过的自发的、ˇ互信任的共乐精神ˇ今天已经丧失殆尽。乔认爲ˇ这部分地是由于该镇的新居民被波士顿这个大城市的气氛腐蚀了。当地政治之所以出ˇ分歧ˇ是因爲“波士顿来的人太热衷于个人收益ˇ太固执于政治家都是腐败的人的成见”。 而且他们只关心个人在镇里的投资ˇ而不关心公共利益。“他们关心的一件事是ˇ住的房子要新ˇ设备齐全ˇ他们对房子的投资要有保障。”但是ˇ除了城市生活的直接侵蚀外ˇ还有一种潜移默化的侵蚀ˇ这就是ˇ代教育的影ˇ。“就ˇ是ˇ在的人都ˇ重新当小孩似的。过去是父母管教孩子ˇ教孩子该做些什麽。而ˇ在的学校设了各种各样的专家ˇ心理学家ˇ他们分析孩子的心理ˇ说孩子需要这样ˇ需要那样ˇ当父母的不管教孩子ˇ自己反倒变成了孩子。孩子是需要管教的ˇˇ在却尽对他们做些心理分析的勾当。”

当然ˇ过去肯定不ˇ乔记忆中的那麽自在ˇ那麽质朴ˇ即使过去真是这样ˇˇ要把ˇ镇与大城市隔离、或者根除ˇ代心理学在学校一切课程中的影ˇˇ人爲地回到过去ˇ也是极不ˇ实的。乔的美好生活看来似牢牢植根于社区客观传统之中ˇ但归根结底却是非常主观的。也许ˇ他还不得不隐藏起他那回到美好的昔日去的希望ˇ因爲甚至连他自己也明白ˇ他的大多数同辈镇民会认爲这些希望实在是有些荒唐。

而且ˇ即使乔ˇ戈曼的美好社会的理ˇ能够实ˇˇ乔本人也未必会愿意在其中生活。用戈曼的话说ˇ“我们需要加强家庭关系ˇ大家庭成员之间应该加强联系。我出生的地方一共有九户人家ˇ这九家人又都有亲戚关系。我们最隆重的事是过劳动节ˇ译注ˇ美国的劳动节是9月份的第一个星期一。ˇ的周末。到了那天ˇ九家人聚在一起搞大型野餐。那时多好啊!”可是ˇ乔刚刚描绘完这幅家庭一体的昔日美景ˇ马上又改了口ˇ说他自己需要同他的家庭分开过。“孩子们长大后必须走自己的路。所以ˇ我ˇ在比过去的人离家庭远了。我认爲这是必要的。不过我还是抽空和家人团聚。但独立门户ˇ分开生活ˇ也很重要。”

最后ˇ信奉小镇价值观念ˇ可能会産生十分危ˇ的、狭隘的社会正义观。例如ˇ萨福克二百五十周年庆祝活动结束刚刚两个月ˇ镇里就爆发了一场气势汹汹的地方沙文主义活动。镇房管当局一直打算爲老年公民提供廉价住房。爲了建造这批住房ˇ需要联邦政府的拨款。联邦住房和城市发展部最后同意拨给萨福克一笔五百万美元的款子ˇ但作爲条件ˇ萨福克必须同时建造少量供穷人家庭居住的廉价住房。镇上许多人担心这些住房会被波士顿来的黑人和古巴移民占据。在一次情绪激烈的全镇大会上ˇ他们拒绝了发展部的拨款ˇ并援引罢免程序ˇ撤换了申请拨款的几名主管官员。他们以维护基于传统的社区的统一和正义的旗号ˇ爲其种族隔离主义政策辩护。乔ˇ戈曼并不同意拒绝发展部的拨款。他慷慨的本性使他对许多市民畏惧少数族裔集团的ˇˇ深感不安。然而ˇ由于他对神话般的过去缅怀不已ˇ他无法认识到萨福克如何才能解决它当前的问题ˇ也无从把萨福克放在一个更大的社会背景下去考虑。

 

关于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

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是个心理治疗专家ˇ她正是被乔ˇ戈曼指责爲破坏了家庭和学校纪律的那种人。然而ˇ在一个安宁、舒适的中产阶级家庭长大的玛格丽特一定会说ˇ乔的美好生活观ˇ是不ˇ实的ˇ没有考虑到人性和ˇ代社会生活的各种ˇ实。她会说ˇ人们的价值观和经历有极大的差别ˇ如果一个人刻板地坚持自己的标准ˇ他只会把自己与其它人隔绝开来。玛格丽特认爲ˇ重要的是要对人宽容ˇ乐意从新的经验中学习ˇˇ对来说ˇ戈曼渴望重建的那种自成一体、均匀划一的社会群体ˇ缺乏的就是这些东西ˇ这样的社会群体对她来说ˇ不仅封闭得令人窒息ˇ而且太没有挑战性了。这简直就ˇ设法永远舒服地躺在母亲的肚子里ˇ而不愿降生到世界上。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把个人实ˇ置于对家庭和社会群体的依恋之上。

玛格丽特三十出头ˇ是个很文静的女人。她严于自律ˇ学业优秀ˇ事业上也很成功。她觉得从她父母那儿学来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ˇ就是艰苦工作的价值ˇˇ“不仅工作ˇ而且要爲你的工作自豪ˇ对你的工作负责ˇ尽心竭力ˇ能做多好就做多好ˇ并且尽量多做。”她还把她强烈的责任感大部分归因于她的父母ˇ说他们以“必须尊重别人及其财産和权利”的教诲培养了她。但是ˇ她已在关键性的一点上偏离了父母轨道。“我认爲ˇ那种纯粹道德的、十分刻板的东西并不重要ˇ”她说ˇ“我ˇˇ我父母谁都没有能ˇ我那样容人。”她对他人的宽容ˇ使她比父亲更容易与各种各样的人友好ˇ处。她对他人的兴趣和接受他人的能力ˇ是她生活得有趣味的根本原因ˇ更是她在一个南方大城市当心理治疗专家工作得兴味盎然的根本原因。“我学心理学ˇ主要是因爲我实在对人和人的心理活动规律很好奇。我ˇ知道ˇ爲什麽人们做他们所做的事ˇ爲什麽他们的ˇ法跟我不同?我有许多朋友ˇ都很聪明ˇ但他们从学校退学了ˇ后来又遇到很多麻烦。我总ˇ知道这是爲什麽?他们的动机是什麽?是什麽东西促使他们作出生活中的那些决定的?”

玛格丽特时常要与不同于自己的各种人接触ˇ这一挑战是推动她不断ˇ前的动力。作爲治疗专家ˇ她“有折衷主义背景ˇˇ受过身心交感论ˇ格斯塔特心理学和罗杰斯理论的影ˇ。”正是这种思ˇ流派和心理体验的多样性ˇ使她的职业生活充满了趣味。“不论你是治疗那类疾病的专家ˇ到了那里你就可以始终于你那一行ˇ你可以从你所有的病人那里学习到许多东西ˇ使自己真正充实起来。从事心理治疗不仅对病人有好处ˇ对我自己也有好处ˇˇ这样的补偿的确是很大的。我觉得接触不同的人的思ˇ、观念和问题ˇ了解他们的生活是什麽样子ˇ这本身就能使人思路开阔起来。每逢我的病人到我这儿来聊一会儿ˇ我过后都要通盘重新考虑一下我的世界观ˇ因爲病人会带来许多不同的观念ˇ还会天真地对我认爲是生活中最基本的东西提出质疑ˇ我就得回家去好好思考一阵。”

玛格丽特认爲ˇ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自己选择要做的事尽可能做好。她在总结自己对生活意义的看法时说ˇ“世界是什麽样ˇ就是什麽样ˇ我不怎麽去ˇ它。指导自己行动的观念是ˇ我ˇ要做的ˇ我喜欢做的、就是我应当做的。我认爲ˇ宇宙对我之所求ˇ就是要获得自己的价值、无论这些价值是什麽ˇ我都要尽量按这些价值行事。如果我能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尽量做个好人ˇ那就会有好事情发生。我觉得ˇ从很多方面来说ˇ这样的生活本身就能给人奖赏ˇ本身就是一种奖赏。”玛格丽特同布赖恩一样ˇ认爲“价值”是既定的ˇ而“不论这些价值会是什麽。”

玛格丽特ˇ在专业上勤奋工作、帮助别人ˇ并在她的个人关系中给予爱和接受爱ˇ包括她与一个十分聪明、事业成功的工程师的婚姻。但她认爲ˇ令人满足的幸福生活如果没有作出努力并付出代价的ˇ实的意愿ˇ是不可能获得的ˇ例如ˇ一个人要ˇ维持一种关系ˇ就必须准备给予。但她觉得ˇ她的许多病人所要的ˇ是一种完全被人所爱而无须回报的理ˇ关系。“要有这麽一个人ˇˇ说话了就听你说话ˇˇ出去了就陪你出去ˇ或者干脆就要有这麽一个人存在ˇ随时都能理解你的。一般人都不愿意直楞楞地把他们的感觉告诉你ˇ而是希望你去意会。能够意会当然再好不过。他们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不用说话就能透彻理解他们的人ˇ而且随要随到ˇ总能使他们真正感到安全ˇ感到……ˇ呃ˇ不孤独。”人们必须接受的是ˇ他们有责任说出他们的需要和他们的感受ˇ有责任认识到不能指望别人魔术般地给他们带来幸福。“人总是希望别人给他幸福ˇ而不去自己争取幸福。”

给一个清醒而成熟的病人以忠告ˇ正是玛格丽特的作用之所在。她作爲一个治疗专家ˇ解决不了人们的问题ˇ而只能是帮助他们加深自我认识ˇ以便更ˇ实地、也许是更富有成效地应付生活ˇ更好地实ˇ他们的个人选择。她懂得ˇ人们的关系必须是有予有受的。一个人必须爲实ˇ生活中期望的满足而努力工作。而且ˇ归根到底ˇ人是要对自己的生活负责的。但是ˇ这种人最终必须依靠自己的一清二楚的见解ˇ往往没给ˇ互依赖关系留下多少位置ˇ而且迎合了那种ˇ当冷酷地看待个人在社会上的位置的观点。自立这个美德同时又包含着孤守独处的意思。“我认爲一个人必须对自己负责ˇ我的意思是说ˇ别人是不可能真正对你负责的。当然ˇ人们的确有互ˇ关心ˇ互ˇ帮助的时候ˇ你知道ˇ比如谁病了ˇ就会这样ˇ这当然是好的。但从本质上说ˇ人是孤独的ˇ人必须对自己负责。假如你最终没有得到ˇ要的工作ˇ或者没有遇到自己意中的人ˇ至少部分是你自己的责任。我是说ˇ你的白马王子不会在大街上与你邂逅ˇ也不会满世界爲你留言ˇ不会有这种事的。”

因此ˇ承认个人的责任是成人的行爲ˇ指望别人爲你解决烦难ˇ则是孩子气的行爲。然而人生在世ˇ他人既然不能助你ˇ或者不愿帮你ˇ因爲人到头来就是孤独的ˇ而且谁也无法帮你ˇ除“孤独感”ˇ那麽ˇ你就只能独自在世界上撑下去。玛格丽特心日中的世界ˇ极大的ˇ制了人与人之间ˇ甚至最亲密、最具有承诺关系的人们之间能够互ˇ提出的要求。甚至婚姻纽带、父母关系ˇ也克服不了每个人命中注定的最终的孤独ˇ“我对自己的行爲和所做的事负责ˇ”当问到她是否对他人负责时ˇ她回答说ˇ“不”。问她是否对她丈夫负责ˇ她说ˇ“我不负责。他自作决定。”孩子们呢?“我……我ˇˇ我对他们负有法律责任ˇ但在某种意义上ˇ我认爲他们同样要对自己的行爲负责。”至于说到其它关系ˇ如更广泛的社会关系ˇ“每一个人都喜欢各行其是。”因此ˇ力争“公平”是与人建立关系的唯一途径ˇ就是说ˇ“不是总让一个人作出牺牲或者总是给予ˇ而应在给予和自行其是之间达成对平衡。”

但是ˇ既然不存在证明其共同价值的更大框架ˇ个人所能要求别人的ˇ无非是清楚地表达他们的需要ˇ同时认清自己的需要和愿望。如果别人不能满足你的需要ˇ你就得情愿走开ˇ因爲这可能是保护你的自我利益的唯一方法。如果人们离开那个能够通过直接交往ˇ讨论分歧、保证公平的面对面的个人世界ˇ无能力ˇ别人提出合法要求的情况ˇ就变得更加严重了。例如在政界ˇ协同致力于共同目标的希望是必然会破灭的ˇ在这种人人都在追求自己的个人利益的场合ˇ凡是从共同利益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人统统都是“傻瓜”。“每一个人都ˇ出人头地、我行我素ˇ就ˇ在个人关系中一样。当我ˇ到政府政策时ˇ我ˇ我不希望他们把对心理学研究的资助全砍了ˇ除非他们也做些其它应做的事。我是说ˇ我不ˇ当唯一的受害者。我不ˇ当唯一的傻瓜。我不ˇ替那些不愿承担自己责任的人当替罪羊。”

由此看来ˇ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虽然对实ˇ自我有自己的见解ˇˇ它涉及深刻的自我认识、对人与人之间差别的大度宽容ˇ和承认对自己生活的责任的成熟意愿ˇ但她也ˇ入了她的信条中所包含的矛盾。她虽然对自己负责ˇ但无论是对她的丈夫和孩子ˇ还是对她必然作爲其中一员的更大的社会共同体和政治共同体ˇ她都未提出可将她自己的实践与他人的实践联系起来的可靠方式。

 

关于韦恩ˇ鲍尔

韦恩ˇ鲍尔大概会对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坚持认爲个人必须从心理上与家庭常规和传统ˇ制决裂的看法ˇ持ˇ同意见。韦恩是一位社区活动组织者ˇ在加利福尼亚的“争取经济民主运动”工作。他三十四、五岁ˇ自认爲他目前的生活观是六十年代的産物。他说ˇ“在六十年代ˇ我们看到了一个梦ˇ抱定了一种理ˇˇ认爲在很多层次上ˇ事情都会变得好得多。我的意思是说ˇ六十年代既是个人成长也是政治变化的一个时期。而使人激奋的是ˇ个人的变化最终会导致国家政治的极其重大的变化。”个人变化就是和家庭决裂。“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工人阶级或中产阶级出身ˇˇ信人生在世ˇ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比如说ˇ状。你知道ˇˇ你父亲是怎麽做的。他是怎样度过了他的一生。你们无非是上高中ˇ上大学ˇ结婚ˇ安顿下来ˇ组织个家庭ˇ在社会上确立受人尊敬的地位。而我认爲ˇ我们在六十年代所看到的ˇ是我们家庭里的一种空虚ˇ这不是我们自己要追求的东西ˇ我们要得到更美好的东西。”

韦恩与家庭的决裂和对“更美好的东西”的追求发生在1965年ˇ当时他十七岁ˇ在海军陆战队当兵。“你知道ˇ我是受约翰ˇ韦恩式的美利坚爱国主义教育长大的。当时我们美国人全都罩着这麽一付爱国主义面罩。”新兵训练后ˇ他来到勒任兵营驻防ˇ时常去纽约市休假。“1965年纽约大学爆发了游行和焚烧征兵卡事件ˇ人们突然産生了政治意识。他们还蓄起了长发、戴起了耳环。当时把我惊呆了。我是说我不能理解。我当时在海军陆战队。”在这段时期ˇ他的一些在纽约上大学的朋友开始同他争论越南战争的问题。争来争去ˇ争了三、四个月ˇ“长话短说吧ˇ我意识到ˇ我最有力的道理变得站不住脚了。我对我自己和对我周围的看法彻底变了。就好ˇ你在照镜子ˇ镜子碎了ˇ结果看到你所有的价值、信仰ˇ你看到的一切你认爲真实的东西ˇ不过是些碎片。这使我没有一丝价值观了ˇ我感到可怕的孤独ˇ因爲没有一个我能求助的人。我感到信任过的所有人实际上都在骗我。”

后来韦恩接到前往越南的命令ˇ他开了小差ˇ隐姓埋名ˇ过了八年流浪全国的地下生活。1972年他ˇ部队自首ˇ被关了四个月禁闭ˇ但未受军法审判ˇ最后海军陆战队按一般退役释放了他。韦恩回到父母身边ˇ发ˇ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他对生活的认识ˇ便从新泽西州搬到了加利福尼亚的凡尼斯。

但是ˇ韦恩同家庭和社会的常规决裂ˇˇ这些常规对乔ˇ戈曼那类人仍然是至关重要的ˇˇ并未ˇ对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的情况那样ˇ随着潜心于专业和个人生活而终结。假如韦恩认识奥尔德姆ˇ他一定会批评她缺乏对社会正义问题的认识。正是通过激进的政治活动ˇ韦恩将他那块支离破碎的生活镜子重新粘在了一起。在他与过去决裂后ˇ“道德对我成爲一个问题。就好ˇ我ˇ用更加坚固的材料、一种能抗压力的东西ˇ将原来的东西重新组合起来”。投身政治ˇ便成爲了这种坚固的材料。“观察政治就是观察文明的斗争和演进ˇ这是非常令人激奋的ˇ而且也很有个人色彩ˇ因爲只有自己亲身参加斗争ˇ才能逐步进入这场斗争ˇ才能以某种方式进入斗争的历史画卷。”七十午代中期ˇ韦恩住在圣莫尼卡一个讲西班牙语的地区ˇ他卷入了一些邻居同房东之间的一场争端。“我当时强烈地感到ˇ他们是在受人压迫被人利用。那些该死的房东拿移民法当枪使ˇ弄得这些人整天担惊受怕。我对这些人很有好感。我确实喜欢这些人ˇ他们都是些了不起的人。”

他组织住户的工作使他与“争取经济民主运动”发生了联系。“我对自己做的事感到蛮不错。我觉得我所参与的工作能够给他人带来利益。这里又涉及到价值的问题。你可以用你所有的时间来看你能积累多少物质财富ˇ看你能赚多少钱ˇ也可以用你的时间和别人一起互ˇ帮助ˇ一道工作。你知道ˇ我们可以采纳ˇ要采纳的任何一种制度ˇ就说社会主义ˇ共産主义ˇ或者随便什麽主义吧ˇ但我们采纳的制度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ˇ除非我们能够教育人们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爲。我认爲自己所做的ˇ是在社区中的一种教育工作ˇ虽然组织住户的工作看起来只是帮助他们摆脱眼前的困境ˇ但实际上是在帮助他们对自己的生活産生出一种力量感。”

当他们有了掌握自己生活的力量时ˇ每个人都会産生出更大的效能感ˇ这正是韦恩本人经历过的那种个人成长过程中妙不可言的感觉。“他们从来没有公开表露过自己的观点ˇ彼此不交换意见ˇ总是觉得自己软弱无能ˇ无力对任何事发生影ˇ。ˇ在我看着他们站起来了ˇ天哪ˇ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了!我们到底对某些事情産生了影ˇ!下一步就是让他们明白ˇ他们能够在社会上做各种各样的事ˇ能够创造各种东西。但他们必须是作爲一个集体去干ˇ去赞同ˇ去培养敢于赞同敢于反对的能力ˇ然后形成某种共识。这是一种惊人的壮举。我是说ˇ这是件很壮观的事ˇ能够亲身参加更今人激动不已ˇ因为你所看到的是一种意识的进化。”

然而ˇ这些新近获得解放的人们在社会上具体应该创造什麽样的东西呢ˇ对此ˇ韦恩奇怪地变得含糊其辞起来。只是说ˇ他们将使社会“更好”。但他所说的“更好”ˇ究竟意味着什麽ˇ他回答说ˇ“也许这个问题最好不要问我。”即使是在他熟悉的住户权利这个领域ˇ对于一旦住户们有了和房东同样的权力ˇ他们应该做出什麽样的提供住房的社会安排ˇ他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只要我不违法ˇ不损坏东西ˇˇ这可是个敏感问题ˇ因为它涉及到私人财产ˇ他人的权利ˇ投资的权利ˇˇ我就有权住在这个地区ˇ不过ˇ我认为这也可以变ˇ你可以控制局面嘛ˇ他赚他的钱ˇ只要合理ˇ你过你的日子ˇ当然要过得好些ˇˇ我ˇ是这样的。天哪ˇ我好ˇ说得不大清楚。”

看得出ˇ韦恩对他反对什麽比对他赞成什麽要清楚得多。因此ˇ正义的观念虽然是他终生责任意识的有力核心ˇ但它的实质内容却是空虚的。当他谈到正义时ˇ他讲的是个人的权利ˇ和能够为每个人提供行使这些权利的公正机会的政治法律制度。他所使用的语言ˇ对在一个复杂的社会中、当不同的个人都公正地提出占有稀缺商品的要求时、这些商品应当如何分配的问题ˇ几乎没有提出任何概念。ˇ注ˇ本章关于韦思的讨论以1980年对他的访问爲基础。 从那以后ˇ他关于公平分配和公共政策的思ˇ有了很大程度的澄清。1983年6月ˇ他被选入圣莫尼卡房租管理委员会。ˇ不过他认为通过积极投身政治活劝ˇ 他的责任感得到了增强。

韦恩由于受到一个试图将拉丁美洲的“解放神学”观点应用于美国情况的神父的影ˇˇ逐步回到了罗马天主教会。他正在认真考虑从事法律工作ˇ以ˇ身于公共服务法的事业。尽管这些举动能够给他的政治热情带来更多的内容和比较明确的方ˇˇ但他的政治词汇充其量也只能部份解释和阐发他自己的正义感和责任感。我们将会看到ˇ他的问题是所有美国人ˇ无论是保守派、自由派、还是激进派ˇ所共有的典型问题。

 

共同传统下的不同声音

布赖恩、乔、玛格丽特和韦恩各自代表的声音ˇ都是我们所熟悉的美国人的声音。假如他们碰到一起ˇ我们假定在他们之间爆发的各种争执ˇ正是今天美国人公开或私下进行道德问题探讨时经常出ˇ的各种争论的焦点。之所以存在这些分歧的一个原因ˇ是因爲人们汲取的传统不同ˇ这一点将在下一章论述。然而ˇ在这种尖锐的分歧底下ˇ人们在个人与社会的关系、私人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关系等问题上ˇ则存在ˇ当程度的一致。这是因爲ˇ美国人之间尽管存在分歧ˇ但他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同一种道德词汇ˇ我们权且将它叫作美国个人主义的“第一语言”ˇ以区别于我们大多数人同时具有的另一种道德词汇ˇ“第二语言”。

本章介绍的四个人ˇ分别选自本书的四个研究ˇ目。至于他们是否有典型性ˇ我们不很关注。我们更注意的是ˇ他们各自代表着美国人通过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去认识人生意义的方式。这是本书的中心论题。布赖恩ˇ帕尔默在婚姻和家庭中找到了他生活的首要意义ˇ玛格丽特则在心理治疗中找到了她的生活意义。因此ˇ他们两人关心的主要是私人生活。乔ˇ戈曼的生活意义建立在对本镇生活的积极关心上ˇ韦恩ˇ鲍尔则从积极投身政治活动中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公共生活成了他们两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他们的首要关注点在公在私ˇ这四个人都牵扯到对他人的关心。他们都是尽责的ˇ在许多方面甚至是令人欣ˇ的成熟的人。然而ˇ当他们运用共同的道德词汇ˇ也就是我们称之爲个人主义的第一语言讨论问题时ˇ他们却苦于不能清楚地表达他们自愿承担的种种义务的丰富性。在他们使用的语言中ˇ他们的生活听起来比他们的实际情况(如我们观察到的)ˇ得更加任意ˇ更爲孤立。

因此ˇ这四个人的谈话给人的印ˇ是ˇ美好生活的目标有某种任意决定的东西。对于布赖恩ˇ帕尔默ˇ美好的生活目标就是实ˇ自己爲自己确立的优先级。但是ˇ你怎麽知道你ˇ在的优先级比过去的好、或者比别人的好呢?那是因爲你只是直觉地感到ˇ这些目标ˇ在是正确的。对于乔ˇ戈曼ˇ美好生活的目标是密切地融入他所出生的家庭和社会群体。但是ˇ你又怎麽知道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ˇ你所继承下来的常规和社会习俗就一定比其它家庭和社会群体要好、要重要ˇ并且因此更值得你付出忠诚呢?说到底ˇ你只是在一ˇ情愿地认爲它们更好ˇ至少对你来说更好。在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看来ˇ美好生活的目标恰恰是从乔ˇ戈曼所珍爱的那些习俗常规中解放出来。但一旦你自由了ˇ你又追求什麽目标呢?只能是自认爲是最好的东西。韦思ˇ鲍尔则认爲ˇ美好生活的目标就是参与政治斗争去创造一个更加公正的社会。但是政治斗争应该把我们引ˇ何方?引ˇ一个所有的个人ˇ而不只是富人ˇ都将拥有支配自己生活的权力的社会。但是他们应该怎样运用这一权力呢?无非是个人爱干什麽干麽什ˇ只要不伤及别人。

这四个人在论证道德上的美好生活目标时遇到的同样的困难ˇ反映出处于我们文化中的人民所特有的困难。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ˇ考虑如何去获取我们所ˇ要的ˇ比确切地知道我们应当要什麽ˇ要更容易。因此ˇ布赖恩、乔、玛格丽特和韦恩分别以自己的方式ˇ对于如何认识成功的实质ˇ自由的含义和正义的要求ˇ表ˇ出了种种混乱。这些困难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他们ˇˇ也就是我们所共有的关于道德的讨论的传统局ˇ所造成的。本书的主要宗旨ˇ就是深化我们对我们的传统所提供的、和未能提供的各种思ˇ源流的认识ˇ使我们能够清醒地思考我们美国人当前面临的各种道德问题。我们还希望尽言本章人物所未能尽言的那种追求ˇ以求找到一种能够超越其激进个人主义的道德语言。

虽然我们有关美国人道德讨论的传统的表述ˇ是以与二百多个情况不同的美国人的谈话爲基础ˇ但本书的主题已经包括在本章开始时所介绍的四个探索生活的故事里面了。这些主旨实际上是这样一个问题ˇ我们美国人应该怎样看待ˇ代社会成功的实质、自由的意义和公正的要素?我们对同胞们的访谈加深了我们的信念ˇ虽然我们必须依靠传统去解答这些问题ˇ但同时必须比以往更带批判性地去分析这些传统ˇ这样才能认识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急剧变化的世界提出的各种挑战。

 

成 功

如上所述ˇ美国人倾ˇ于把美好生活的最终目标看成是个人的选择。他们往往认爲ˇ实ˇ个人选择的方式取决于经济的进步。然而这样一种占统治地位的思ˇ传统无助于我们把经济成功与个人的和社会的终极成功联系起来。

一个半世纪以前ˇ当大多数美国人还住在ˇ间小镇ˇ经营小生意或家庭农场的时候ˇ经济成功的种种要素与人们对家庭生活、公民生活的成功的理解ˇ也许是比较容易一致起来的。在这种背景下ˇ管理一个有利可图的农场的成功ˇ生意的兴隆ˇ往往同优秀的家庭成员和具有公共精神的公民的好名声分不开。至于什麽叫做好ˇ则因人们所在地区的习俗而定。从乔ˇ戈曼的经历看ˇ我们尚可窥测到这一传统的遗风ˇ一个人工作上要取得成功ˇ就得按照他所在小镇的传统智慧来规定个人生活成功的含义。

但是ˇ在只有很少一部份美国人仍在小镇里经营小本生意。大多数人都在大的公司官僚机构中工作。工作中的成功ˇ意味着通过帮助公司获得高利润逐步往上爬。但是ˇ这种成功同人生更基本的成功有什麽关系?就连乔ˇ戈曼ˇ在也在一家全国性的大制造业公司里任职ˇ他之所以能在社区生活中扮演特别活跃的角色ˇ是因爲这个角色同他在公司中作爲公共关系人员的工作ˇ适应。万一乔的公司决定把它在萨福克的工厂从新英格兰搬到一个廉价的劳动市场去ˇ或者公司愿意破格提拔戈曼到休斯敦总部去工作ˇ那麽ˇ乔就面临在经济成功的需要和对家ˇ的忠诚之间作出抉择的严重困境。

当然ˇˇ布赖恩ˇ帕尔默这样的人已经遇到过这种困难ˇ我们已经看到他苦苦思索怎样才能把攀登公司阶梯的抱负和实ˇ美好家庭生活的愿望结合起来。这给他带来一些问题ˇ不仅是因爲工作压力有时使他不能有足够的时间与家人在一起ˇ还有一个更复杂的原因就是他的成功观ˇ它虽然可以帮助他一步步沿着公司的阶梯上升ˇ但对于充分理解美好家庭生活的目标来说ˇ却是不合适的。虽然布赖恩至少认识到了成功的工作生活与美好的家庭生活如何结合的种种问题。但他却似乎过于轻率地漠视了其工作所具有的更广泛的政治和社会意义。

在本书中ˇ我们将自始至终同布赖恩ˇ帕尔默和许多其它人一起深思ˇ共同探讨这样一个问题ˇ即在我们集中的、官僚化的经济中ˇ经济上的成功ˇ同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的终极目标的成功之间ˇ究竟是什麽关系。

自 由

自由也许是美国人最ˇ亮、最根深蒂固的一种价值。从某些方面来说ˇ自由规范着个人生活和政治生活中一切好的东西。然而自由在ˇ实生活中的意义却是不让别人过问自己的事ˇ不许别人把他们的价值、ˇ法、生活方式强加给自己ˇ以及在工作、家庭生活和政治生活中不受独断专制的统治。但是ˇ有了这种自由之后怎麽办ˇ这个问题对美国人来说就困难多了。如果组成整体社会的每个人都具有不顾他人要求的自由ˇ那麽在这个社会中人们就难以建立互ˇ依赖或共同合作的关系ˇ因爲这种社会关系必然要求接受一些有损个人自由的强制性义务。例如ˇ玛格丽特ˇ奥尔德姆一心ˇ成爲一个自主的、对自己生活负责的人ˇ同时也承认其它人跟她一样ˇ也可以有他们自己的价值ˇ可以按照自己选定的方式去生活。那麽ˇ出于同一道理ˇ如果她不喜欢别人的所作所爲或生活方式ˇ她就只有走开的权利。在她看来ˇ不让别人过问的自由、本身就有一点孤守独处的味道。

对玛格丽特和其它受ˇ代心理学观念影ˇ的人来说ˇ所谓自由ˇ不单纯是不让别人过问自己的事ˇ而且还有认识自己的个性、维护自己的个性、决定自己的生活目标ˇ尽量不受家庭、朋友或社会追求一致的倾ˇ所影ˇ等等内容。从这种观点出发ˇ争取心理上的自由ˇ就是争取同由人们的过去或社会环境强加于人的价值观念决裂ˇ以便发ˇ自己的真正愿望。这便是布赖恩ˇ帕尔曼的经历的转变。他逐步觉察到ˇ他一度追求过的成功ˇ是无法适应他自己的需要的虚假目标ˇ于是他放弃了这个目标ˇ并从中获得了一种自由感ˇ因爲他能够不再理会公司的要求ˇ而开始实ˇ他自己理ˇ中的幸福。当然ˇ困难在于ˇ这种自由ˇ作爲不受制于他人要求的自由ˇ没有提出任何可供布赖恩、玛格丽特或其它美国人方便地讨论共同概念以及协调与他人的合作行爲方式的语言。布赖恩指出ˇ他喜欢加利福尼亚的一点ˇ就是人们各行其是的自由ˇ只要呆在自己家里ˇ不侵犯别人就行。这里隐含的ˇ当然是一种自给自足的形ˇˇ仿佛布赖恩凭他自己的力量ˇ或者在自己小家庭的天地里ˇ就可以用与他的邻居在自己家里做的事毫无关系的“价值”来教育孩子。布赖恩所持的自由观ˇ实际上早就把自由更应包括人们共有一种好的生活、好的社会的理ˇ、对这一理ˇ展开讨论、并达成一致的能力这一更高希望ˇ基本上架空了。

乔ˇ戈曼和韦恩ˇ鲍尔不仅珍惜个人自由ˇ而且十分重视民主的自由。但是ˇ就连他们那种比较政治化、社会化的自由观ˇ如言论自由、社会参与的自由、个人权利受到尊重的自由等等民主政体下所珍惜的自由ˇˇ而主要不是个性实ˇ的自由ˇ也是极其个人主义的。乔作爲一个传统型的美国爱国者ˇ深深珍爱美国的自由理ˇˇ尽管从许多方面来讲ˇ使他无法实ˇ联合萨福克家族的梦ˇ的ˇ恰恰就是这种自由理ˇ。他发ˇˇ萨福克的家族精神能否成功ˇ完全仰仗于一些ˇ他这样的人的自发的、不计报酬地维持社区生活的意愿。同时他也承认ˇ在萨福克ˇ愿意担负组织社区生活重担的人实在太少ˇ常常就只他一个人ˇ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力所不支ˇ身心交瘁的。

而且ˇ正是乔ˇ戈曼所珍惜的自由ˇˇ如个人选择居住地的自由、行爲自由、信仰自由ˇ当然还有尽量改善物质条件的自由ˇˇ使得社会关系的纽带如此脆弱。正是自由创业意义上的自由ˇ把萨福克变成了一个靠低廉的房价招徕住户的“寝室共同体”ˇ也正是这种自由造成的各种经济机会ˇ诱使萨福克的儿女们纷纷弃它而去。乔ˇ戈曼心中无比珍爱的自由理ˇˇ甚至严重阻碍了对ˇ代环境里什麽才是建立公正的经济程序或美好的社会程序的最好方式这一问题的讨论。对乔来说ˇ自由和社会生活的统一ˇ只存在于对理ˇ化了的过去的梦怀之中。

虽然韦恩ˇ鲍尔认爲自己的社会政治理ˇ与乔ˇ戈曼的怀旧梦根本不同ˇ但他实际上对美国人的自由理ˇ信得更深。他当然会愿意ˇ制大公司的自由ˇ但是他的指导思ˇ无非是恢复他认爲的其它人失去了的自由。他ˇ帮助人们恢复一种信念ˇ即他们是有力量的ˇ并且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驾驭自己的生活。但是他对经济和政治民主的满腔热忱ˇ结果却ˇ得格外空洞无物。他可以从他认爲的当前经济剥ˇ形式中构ˇ出自由的图景ˇ但他的自由实际上本身成了一种目的。他的自由传统仍然是人人都感到自己的力量、人人都可以自由地爲自己ˇ要得到的东西奋力拼搏的权利。韦恩的政治用语ˇ然打上了社会主义的烙印ˇ但骨子里却是地道的美国货。他大声疾呼ˇ说目前的政治经济结构ˇ制了个人自由ˇ但是他也ˇˇ不出一个比较合作、比较公正、比较平等的社会秩序应该是什麽样子。一如其它美国人ˇ他心目中的自由ˇ是一种独立性的自由ˇ即独立于那些拥有凌架于你之上的经济实力的人、独立于那些试图ˇ制你的言行的人的自由。这种自由理ˇ已经历史地赋予美国人尊崇个人的习惯。毫无疑问ˇ它激发了美国人的主动精神和创造力ˇ有时甚至使美国人能够对一个多样化社会的差异宽容大度ˇ并抵制公开的政治压迫。但是这样一种自由理ˇ同时也使美国人顽固地害怕承认在一个由大公司和日益加强的国家统制下的充满复杂技术的社会里ˇ确实存在着权力结构和ˇ互依存的人际关系。这种自由理ˇ只能使美国人怀旧ˇ却无法爲他们的共同未来提供可讨论的资源。

 

公 正

我们美国的传统促使我们认爲ˇ公正就是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幸福的均等机会。机会的均等是由公平的法律和政治程序ˇ即以同等方式应用于每一个人的法律和政治程序来保障的。然而ˇ这种公正观本身并不能使我们看到ˇ如果每个人都有追求自己利益的同等机会ˇ一个社会中的物品分配最终该如何进行。因此ˇ在一个公正的社会中ˇ只要每个人都有找一份收入好的工作的同等机会ˇ不同职业的人的收入就可能存在很大的悬殊。但是ˇ正ˇˇ在今人痛苦地变得明ˇ起来的那样ˇ在粥少僧多的情况下ˇ平等的机会足以确保公正吗?还有那些处于不利社会地位的人ˇ公平的赛跑对他们没有用ˇ因爲他们还在远离起跑ˇ的时候就被甩下来了ˇ他们怎麽办?

我们的社会已试图建立一种起码的水平ˇ不允许让任何人降到这个水平以下。但是我们还没有有效地考虑怎样才能使被剥夺者更积极地进入职业的和公共的生活。我们也还没有考虑ˇ给ˇ对少数的人以过度的奖赏ˇ是否有益于我们社会的健康。我们必须对分配上的公正达成一致的认识ˇ即确保经济资源能够合理地进行分配ˇ而分配上的公正又必须建立在实质上公正的社会的观念基础上。不幸的是ˇ我们ˇ有的道德传统远不能ˇ帮助我们思考程序上的公正那样ˇ爲我们提供思考分配上的公正的思ˇ方法ˇ至于实质上的公正ˇ那就更少了。

甚至连自命爲激进分子的韦恩ˇ鲍尔ˇ要ˇ超出程序公正的概念ˇ也是十分困难的。他之所以感到愤怒ˇ是因爲圣莫尼卡的政治权术是有利于富裕的房东ˇ而不利于贫苦的住户的。他ˇ把住户们从这种不公平的制度下解放出来ˇ让他们ˇ有同富人一样的遂行自己意愿的机会。但是ˇ当问及一旦住户们有了公平的机会ˇ他们打算创造出一个什麽样的社会ˇ用什麽样的办法来分配财富时ˇ他就变得茫然了。说到底ˇ南加利福尼亚沿海一带没有足够的土地供给每一个ˇ在那里生活的人。如果不再由自由市场机制来决定谁应当生活在ˇ圣莫尼卡那样的地方ˇ那麽由什麽来决定?简而言之ˇ在一个由解放了的住户们创造的新社会秩序中ˇ稀缺资源应当如何进行分配ˇ公正的社会究竟是什麽样子?爲了回答这些问题ˇ韦恩就不能只考虑如何通过建立公正的秩序来保证个人有能力行使自己的生活权利。他需要有某种实质性的目的感ˇ某种关于公正分配的思考方式。然而正是在这里ˇ在这个问题上ˇ他的文化资源使他力不从心ˇ也使我们大多数人力不从心。

我们ˇ在就来看看铸成了我们的语言和生活的各种传统ˇ看看这些传统同我们目前的困境有些什麽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