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 : 圣ˇ丹妮丝在表演烧ˇˇ
1908年
她巍然屹立ˇ庄严得ˇ一尊铜ˇˇ云雾ˇˇ上升ˇ在这个女神的身上投下了模糊的阴影ˇ她身上的宝石ˇ时而透过阵阵的烟雾ˇ发出一闪一闪的光芒。她脚下ˇ俯伏着祭师和一群信徒ˇ在举行祈祷和崇拜的仪式ˇ受到他们虔诚的信仰打动ˇ这个青铜女神活了起来。起初ˇ只有眼睑ˇ动ˇ随着生命的气息鼓进她的四肢百骸ˇ她的胸口开始慢慢地一起一伏。她的躯体ˇ好ˇ由于皮下内脏的活动而发光ˇ这种内在的运动随即伸延到肌肉的表面ˇ终了ˇ这个女神从她的神坛上走下来。
这个女神ˇ名字叫做拉赫ˇ正要为她的信徒传布她的神谕。她的眼睛里ˇ反映出她身上宝石的光芒。她手中捏弄着一串念珠ˇ双眼死盯着念珠转动时闪ˇ的变幻光芒。之后ˇ她双手各套上一对小小的指钹ˇ并随着指钹敲击的音ˇ节奏起舞。指钹敲击的时候ˇ她把头凑上去ˇ然后又侧ˇ一边ˇ聆听指钹击出来的陪音。她的脸孔贴近头戴的花环ˇ这个花环随着她的舞动而在空中作弧形的摆动ˇˇ是她要捕捉那飘散的花ˇ。
她拿起一只酒杯啜饮ˇ杯里面的酒一定很浓ˇ因为她的舞步越来越快ˇ越来越奔放ˇ使人觉得她有点喝醉了摇摆不定。接着ˇ她的纤纤玉指开始抚摸手臂和肩膀的柔滑皮肤ˇ在她坐落地上的时候ˇ手ˇ上伸ˇ弯成一个大圆圈。她的身体ˇ后弯ˇ以致她的嘴唇能够迷醉地、 自我崇拜地吻到她的手。七情六欲都从肉体上明ˇ地表ˇ出来。
之后ˇ这个女神的一条金黄色的裙子盖住了双腿ˇ让自己ˇ入一种感官的狂热。她的双臂猛烈地抖动ˇ整个身体充满喜悦地翻腾着。女神开始转动了ˇ而且越转越快ˇ裙子在她身边泛起层层金黄色的火焰。她的头和身体又再慢慢地ˇ后仰ˇ直到肌肉不能再伸展。她的转动开始停下来ˇ同时身体滑落地上。
然后她又慢慢站起来ˇ让那袭ˇ征尘世光华的金黄色裙子ˇ从身上落下来ˇ她挪动庄严的躯体ˇ脸上ˇ示出决绝的平静ˇ重新回到神坛ˇ恢复她的神ˇ身份。拉赫用她的舞蹈ˇ她的信徒ˇ示ˇ单是感官发 泄和ˇ受的生活是邪恶自私的ˇ 只有扬弃了情欲的生活ˇ才会获得最高的宁静。
二十世纪几乎一半时间ˇ《拉赫》这芭蕾舞剧ˇ一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作品之一ˇ而且ˇ它的创作人露芙ˇ圣ˇ丹妮丝一样历久常新。晚近这些年看这个舞剧ˇ几乎已不可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因为ˇ缅怀以往使它ˇ得更成熟ˇ感情使它ˇ得更足回味ˇ而历史的意义使它ˇ得更高贵。而且ˇ圣ˇ丹妮丝一再扮演拉赫这个角色ˇ更使得这个舞剧有种感人的力量。
不过ˇ就算没有圣ˇ丹妮丝的演出ˇ《拉赫》这个舞剧本身也是一个优秀有力的作品ˇ它的舞蹈编排富于ˇˇ力ˇ同时在传达这舞剧的宗教题旨上又异常动人。《拉赫》虽然是一出极富东方色彩的舞剧ˇ本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圣ˇ丹妮丝已经六十岁了)的观众ˇ一旦他们熟习了圣ˇ丹妮丝舞蹈的神妙之处ˇ也就能够看出这个舞剧作为艺术品本身的优点ˇ并且能够领略和接受它的宗教主题。当时ˇ《拉赫》里面可以说再没有什么东西会使任何人惊愕ˇ它的服装已算不得大胆ˇ它的舞蹈形式早就改变了舞蹈历史的发展ˇ至于它对于成人主题的成熟处理手法ˇ在今天的舞蹈来说ˇ更是不足奇怪了。
但是ˇ在一九○六年《拉赫》首次演出时ˇ报界和观众的反应ˇ和它后来所获得的推崇却恰恰ˇ反。圣ˇ丹妮丝、《拉赫》和一种全新的舞蹈方法ˇ突然在一群全无心理准备的观众眼前出ˇˇ不由得他们不吃惊。美国人熟悉的是裙子舞、踢ˇ舞、再加上一点点芭蕾舞ˇˇ这也不是多年后俄国人介绍过来的那种前卫芭蕾舞ˇ而是那种看来穿的漂漂亮亮ˇ在脚趾上弄花样的芭蕾舞。当然ˇ对美国观众来说ˇ至少在一九○六年那个时代的观众来说ˇ舞蹈不外是令人愉快的、无碍的ˇ或者活活泼泼的东西ˇ而不是严肃的艺术。因此ˇ圣ˇ丹妮丝一出ˇ立即成为头条新闻ˇ引起观众的哄动、混乱和争论ˇ也就不足为奇了。
圣ˇ丹妮丝在纽约初次演出后ˇ报纸的标题ˇ当激烈ˇ"连粗人都不敢看这种但求感官满足的舞蹈ˇ凡是男人看了后马上要付出代价。当然ˇ她穿的衣服不多但对东方人来说是无所谓的。"另一张报说ˇ"她不是印度神ˇ只是新泽西州的一个佛教徒。明天晚上ˇ她又会在纽约剧院里ˇ鱼贩摊上的鱼一样纵跳了……说到她的服装ˇ她穿一件短外套ˇ一条称身的裙子ˇ也许还带一两只脚镯。"至于标题下的新闻内容ˇ却这么报导ˇ"……她的脚和脚ˇ都光赤赤的……她将演一个偶ˇ拉赫的化身ˇ拉赫刚好是克拉舒那的宠妻ˇ克拉舒那是那种侠士式人物ˇ他凭到处大吹法螺而赢得大量女人的芳心。" 另一条标题以简短的挑逗口吻说ˇ"她将是个新偶ˇ。"
波士顿方面的反应ˇ不出所料ˇ比纽约更厉害。报纸的标题当真是气势汹汹 "圣ˇ丹妮丝的舞蹈使波士顿透不过气来……观众涌到芬维皇宫剧院看东方舞蹈……黑暗遮盖了人们的脸红……这个赤脚少女给市民带来新的刺激。。一名记者这样报导ˇ
"自寻烦恼的波士顿市民昨天在芬维剧院坐得直挺挺地ˇ看一个赤脚少女跳了约一个小时的舞ˇ她的舞使在座的人看得目瞪口呆ˇ 而且使米德维表演的波斯舞蹈也 ˇ然失色……二百五十名男女观众ˇ 抱着 '做善事' 的心理ˇ付出五元来看这个少女各种施转和扭曲的舞姿 ……然而她的演出却使他们瞠目结舌……圣ˇ丹妮丝在新泽西州一个农场出生ˇ和孟买或加尔各答都沾不着边ˇ 尽管这样ˇ 她却吃准人们好新奇的心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ˇ 她的花样都真是不同凡ˇˇ但她的舞蹈却完全没有猥亵成分。"
圣ˇ丹妮丝对她的表演引起这样的反应有什么ˇ法ˇ大概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当时说来ˇ这很可能伤害到她的情绪ˇ因为ˇ她在《拉赫》这个舞蹈上花了很大的精神和心血ˇ不过ˇ她那压制不住的幽默感ˇ毫无疑问使她免得忧伤。她时常记起初演《拉赫》的那段日子ˇ每当她排演ˇ那些打灯光的电工就会说ˇ"大家一起来! 让我们把这个女神照亮吧ˇ"
另一方面ˇ她也不能责怪当时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观众和新闻界对她这种革新的演出所表ˇ的惊奇反应。在当时ˇ并没有一套ˇ行的标准可用来判断她的演出。据说ˇ圣ˇ丹妮丝是第一个演出长篇舞剧的美国舞蹈家ˇ她也是在舞蹈中表ˇ深刻的东方题旨的第一个美国人ˇ她的舞蹈都有一种独创的动作技巧ˇ她穿的服装全不跟当时的潮流走ˇ而是合乎她自己的舞蹈需要。
那些不知所措的记者ˇˇ拿她和其它的表演者比较ˇ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她创新的演出。他们拿她来和"庸俗的波斯舞蹈员"ˇ比ˇ但在下结论时又自ˇ矛盾ˇ坦白地表示 "她的舞蹈却完全没有猥亵成分"。
这些自ˇ矛盾的评论和近乎粗野的报导ˇ既令人感到有趣ˇ同时也有它的价值。他们在态度上的 "手足无措"ˇ证明了圣ˇ丹妮丝的舞蹈的独创性ˇ并且打开了美国舞蹈的革命之门。他们那种自觉的、粗率的、半认真的评论态度ˇ正表示即使没有教养的人也无法排斥她ˇ而人们纵然没有看出她的伟大ˇ也已经感觉到。因此ˇ从历史的眼光来看ˇ这些过时的标题如果令我们觉得有趣ˇ另一方面ˇ却也反映了当时人们对这个舞剧感到的惊讶ˇ他们可以说是这个成功的舞剧中的困惑见证人。
如果说ˇ圣ˇ丹妮丝的革命舞蹈令批评家和观众感到兴奋、困惑ˇ她本人当时的感觉也是一样。这不是《拉赫》这个舞蹈令她觉得迷惑ˇˇ反ˇ她非常清楚这个舞蹈对她的意义ˇ以及她所要传达的题旨ˇ而是说ˇ在当时ˇ她还未能得到历史的客观评论。她所得到的成就ˇ大部分都是出自直觉本能ˇ当然ˇ还加上她在舞蹈方面的天赋。
她在一九四七年回忆往事时说过ˇ"在最初的二十年左右ˇ我完全没有理智上的标准ˇ我并没有ˇ到为人类服务的问题。ˇ反地我完全同意卡贝尔的说法ˇ他认为艺术家ˇ做什么ˇ就做什么ˇ就艺术家本人说来ˇ世界和他根本无关ˇ直到后来的阶段ˇ艺术家才着重解释。"
如果这个"新泽西州的女神"在创作《拉赫》时并没有或只有一套不完整的理智标准ˇ在感情方面ˇ她ˇ然有一个明确的、不容否认的标准。在回顾的时候ˇ她认为在创作《拉赫》以前的一段时期有过ˇ
"在童年时ˇ对舞蹈就有很大的冲动……在那段时期ˇ我可以说我那种随着节奏而摇动身体的初步冲动ˇ和自人类以来的任何儿童都没有什么不同ˇ只不过我的冲动更为强烈而已。在农场和后来在歌舞团里生活的那段时期ˇ我时常随着内在和外在的刺激而自然地舞动和跃动。总之ˇ我只是随意的舞动ˇ有时挥动双手和摇着ˇ纯粹表ˇ我对生命感受到的内在喜悦。
"当时ˇ我ˇ然没有任何意念ˇ有的ˇ只是身体顺着节奏自由摆动的一般强烈深邃的冲动ˇ我ˇ信这种冲动是与生俱来的ˇ纯是我在年青时期充沛的生命力所感到的喜悦而在身体上表ˇ出来的ˇ就ˇ春天时动物的跳跃一样。从春天的动物的跳跃ˇ让我们转到喜玛拉雅山的高峰吧ˇ根据我对印度哲学的了解ˇ在那里的天神全都喜欢跳舞的ˇ因为众生之父本身就是极乐ˇ因此直接从天神来的一切新生命ˇ都是快乐的。他们哭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懂得表达快乐ˇ但是他们不久就开始在母亲膝头上跳纵ˇ从那一刻起ˇ他们一生都在ˇ示ˇ他们是从光明、欢乐和节奏的国度里诞生的。"
在这个有着比别人"更强烈的"冲动的故事后面ˇ是一个新泽西州的农场少女ˇ怎样长大成为一个历史上最有天才的舞蹈家的故事过程。露芙ˇ圣ˇ丹妮丝的父亲是个发明家ˇ母亲是个医生ˇ她从事舞蹈生涯之前ˇ从没有受过任何正式的训练ˇ事实上ˇ她也从没有受过任何其它事业的正式训练。从小ˇ她就在新泽西州的农场小跳纵ˇ在草地上跳舞ˇ八岁时ˇ她就坐在树桠上演《茶花女》ˇ十二岁ˇ她就逐行逐行地死啃康德的《纯理性批判》ˇ对内容虽不大了解ˇ却深受启发。她读的第三部主要的著作ˇ是玛丽ˇ贝克ˇ埃迪的《科学与卫生》ˇ这本书在她九十一年的生命史中有至深的影ˇ。
露芙ˇ丹妮丝第一次表演是在她三岁的时候。她和父母亲合跳一只谷仓舞ˇ正如她在自传《露芙ˇ丹妮丝ˇ未完成的一生》(纽约ˇ哈泼兄弟出版公司ˇ一九三九年版)里所描写的一样ˇ她跟着音乐的节奏ˇ两只小手拿着她父亲给她的铃鼓ˇ开始 " 打板子ˇ踏着犹豫的舞步ˇ这是我以后一直追随的行为路ˇ "。
其后ˇ她跟法兰索娃ˇ迪萨尔特学习舞蹈技巧ˇ同时学跳交际舞ˇ和一些大概被认为是"风雅"的舞蹈ˇ在这段时期中ˇ她已能够表演一些舞蹈的花巧ˇˇ当时跳裙子舞的人那种踢脚、分叉和横翻跟斗ˇ同时ˇ由于她受过迪萨尔特的训练ˇ加上她天赋的身体柔软ˇ她在表演这些舞蹈花巧时ˇ能够演出一种个人风格。她的前踢ˇ与其说是踢ˇ倒不如说腿ˇ头上慢慢延伸ˇ她的后踢ˇ实际上是踢ˇ后脑勺ˇ而她的分叉ˇ与其说是突然两腿一叉ˇ倒不如说是两腿优美地下坐。 露芙ˇ丹妮丝又跟邦芳蒂夫人学过几节芭蕾舞ˇ邦芳蒂夫人曾在一八六六年主演过《黑色恶棍》ˇ但露芙ˇ丹妮丝坚持说ˇ她在那里只学了芭蕾舞五种古典舞步的其中三种ˇ便给赶出来。
丹妮丝所受的舞院训练ˇ最接近完成的一次ˇ是跟杜怀特ˇ穆迪神学院的那次短期舞蹈班了。这一次她匆匆就完成ˇ并且和穆迪发生冲突。当他知道她对舞台表演的兴趣ˇ而她的母亲又极力鼓励她过这种"罪恶的生活"时ˇ这位虔敬的牧师不禁勃然大怒ˇ他ˇ圣ˇ丹妮丝讲了长篇大论的道理ˇ谁知这位少女竟反唇ˇ讥ˇ指他是个思ˇ狭隘的老顽固。说完这句话ˇ就离开了穆迪的办公室和学校ˇ而回到她家里和舞台上。
由此可见圣ˇ丹妮丝的经历甚多波折。她私淑埃迪、康德和小仲马ˇ受过地方教育ˇ在穆迪处又有过一段小插队ˇ跟迪萨尔特学过初步的基本舞蹈ˇ风雅的舞蹈和一点芭蕾舞ˇ还不断得到家里的鼓励ˇ她立定主意要做一个舞蹈家ˇ后来还成为一个伟大的舞蹈家。不过ˇ比任何学习更重要的是ˇ这个女孩的性格。她有着无穷的精力ˇ极大的好奇心ˇ爱美的热情ˇ以及使她走上成功之路的天资。
圣ˇ丹妮丝早期的职业生涯ˇ可以说和她的经历一样波折重重。十六岁时ˇ她在纽约的窝斯博物馆得到第一个工作ˇ她跳的舞剧叫《爱的洞穴》ˇ报酬是每周二十块钱ˇ每天演十二场。为了发 泄她过剩的精力ˇ她参加纽约举行的一次连续六天的自行车比赛ˇ名列第六。之后ˇ在宾夕法尼亚州得了一次州赛冠军。
这时ˇ圣ˇ丹妮丝做过模特儿ˇ常在化妆间练习跳舞ˇ做芭蕾舞员ˇ在一八九九年演出的"芭蕾舞女郎"里ˇ穿了舞鞋走来走去。她凭受过的三节芭蕾舞课ˇ以及平日抓着饭桌边的不停练习ˇ居然能在舞台上用趾头急转ˇ凌空跃过栏杆ˇ以膝盖落地ˇ表演了些花巧(包括翻跟斗)ˇ然后神气十足地步回后台。
之后ˇ是和戴维ˇ贝拉斯柯的那段日子。正如她后来所说ˇ他把"我神圣化了"ˇ因为贝拉斯柯把露芙ˇ丹妮丝改成露芙ˇ圣ˇ丹妮丝。她以舞蹈演员和新进女演员的身分ˇ随同莱丝丽ˇ卡特夫人的剧团ˇ到欧洲和美国各地旅行ˇ而就在《杜ˇ巴里》这出舞剧中ˇ演水牛而载歌载舞的当儿ˇ却发生了一件事ˇ改变了她的一生。
这是由一张海报引起的ˇ这张海报推ˇ的是埃及女神牌子的ˇ烟。她在一家商店的橱窗里看到这张海报ˇ就ˇ店家要下来ˇ从这张海报她找到了一把钥匙ˇ而打开了一直藏在她心坎里的意念与情感的宝库。这张海报画的是一个肃穆的女神艾西丝坐在宝座上。单凭这样一张海报是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事业方ˇ的ˇ 除非这个人的事业已经准备好了要改变。
尽管这张海报帮助她和摆脱不了的过去决裂ˇ却决不是一张指导她未来的蓝图。圣ˇ丹妮丝说ˇ"当我把自己看成是那个坐着的艾西丝小形ˇ时ˇ我完全没有ˇ别的东西。我的自我ˇ(也许)正在我的太阳神经丛附近徘徊ˇ并且不断膨胀ˇ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和强烈的喜悦ˇ我对整个经验感到非常奇异。因为ˇ我把这张海报拿回家ˇ贴在墙上ˇ不到一秒钟ˇ我就对自己说ˇ'从今以后ˇ我就会是埃及……'ˇ你们可以看到ˇˇ这一类的小事ˇ如何影ˇ到一个人的毕生。其实ˇ我并不是跳埃及舞的材料ˇ我ˇ只不过在舞蹈里ˇ出整个民族的活力。
"不要问我ˇ 为什么我创造的是一种新的舞蹈形式ˇ而不是戏剧、诗或绘画的形式。我不知道。在当时ˇ我没有可以遵照的舞蹈形式。我生长的时期ˇ 只有歌舞团里的叉腿踢脚ˇ和歌剧院那些毫无生气的芭蕾。我找不到可以满足我贪婪胃口的食物。"
圣ˇ丹妮丝发ˇ了那张海报后ˇ要跳埃及舞的冲动就再也无法制止。她觉得再没有在她所认识的那种舞台继续下去的必要ˇ对她初期的成功ˇ一点没有ˇ到去利用ˇ也不ˇ在已有的传统里ˇ为了争取演员和舞蹈明星的声望而奋斗。她知道ˇ她的新作品会使她面对说不尽的困难ˇ因而她没有钱来排演她的《埃及舞》ˇ没有观众能够懂得欣赏一个新泽西女郎经由舞蹈寻求神的欲望。此外。也没有足够的舞蹈本钱使她那些强烈的感情和意念得以实施。但她什么都不理会ˇ她的内在冲动实在太大了ˇ根本不容她抗拒ˇ甚至不容她怀疑。
跟随杜ˇ巴里舞蹈巡回演出的后来一段期间ˇ她埋头看了一大堆关于埃及的书籍和照片ˇ《埃及舞》的计划终于慢慢地发展。回到纽约和家人团叙后ˇ她继续这方面的研究ˇ同时为了积存点钱ˇ她接受了一些职业性演出。最后ˇ她了解到ˇ演出"埃及舞"须用很大一笔钱ˇ因此ˇ要先演出其它舞蹈ˇ为新作品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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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ˇ丹妮丝有一次到康尼岛去ˇ看到东印度一个村落的代表在岛上表演的印度舞。她立刻决定编排一些印度舞在歌舞团内演出ˇ希望这样会筹到钱演"埃及舞"ˇ可是ˇ她在印度舞方面的研究ˇ无可避免地把她从印度的街头舞引导到印度的宗教舞ˇ因而使"埃及舞"的精神在《拉赫》里有不同的表演形式。
在一九○六年初期的作品里ˇ这些作品包括《烧ˇ》、《眼镜蛇》和《拉赫》ˇ她无意表演逼真的民族舞。那些手势、舞蹈的结构形式只是用来暗示东方的精神和色彩ˇ而不是重塑东方舞蹈的形式。
例如ˇ就形式和技巧来说ˇ《烧ˇ》和ˇ印度诸神的传统祈祷ˇ就很少ˇˇ的地方ˇ但这个舞剧毫无疑问是一种祷告。整个舞台浸淫在柔和的蓝色灯光下ˇ人物似乎从光的本身走出来ˇ而舞蹈就ˇ背景那样静穆优美。她轻轻地把ˇ弄碎ˇ放进燃烧着木炭的盘子中ˇ然后双手合什ˇ做出祈求的姿态ˇ并且依照ˇ烟的回旋上升而摆动身体。躯体轻柔地来回摆动ˇ手臂不断ˇ上卷曲ˇ就ˇ缭绕上升的ˇ烟ˇ到最后手指直指天庭。
《眼镜蛇》这个舞又完全不同。所表ˇ的不是冷静、阴暗和美丽ˇ而是热烈、光亮和邪恶。她是一个面孔冷峻、衣服肮脏的人ˇ慢步走进广场ˇ肩上蜷伏着几条蛇。为了演给聚集的人群观看ˇ她挑引起这些蛇ˇ让它们在她身上蠕动ˇ缠着她的颈ˇˇ时而卷成一团ˇ时而昂首吐舌。它们青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表演完后ˇ她要求旁观的人给她赏钱ˇ得不到反应ˇ她就咒骂和唾吐ˇ并且把身上的蛇再抖回到肩膀上ˇ在她别转身ˇ慢吞吞地拖着脚走走开去ˇ从头巾散落了的一头乌黑油腻的头发ˇ那些蛇便从她背后邪恶地一闪闪地瞪着。这些眼镜蛇ˇ其实就是圣ˇ丹妮丝的手臂ˇ它们的眼睛就是她手指上的ˇ翠戒指。她的舞蹈是那么革命性ˇ以致几年以后ˇ柏林的一群医生ˇ要细致地研究她的手臂和肩膀的动作ˇ因为他们认为她一定是畸形的。
圣ˇ丹妮丝首次演出后ˇ便前往欧洲ˇ而且到处受欢迎。伦敦的观众喜欢她。巴黎的观众崇拜她ˇ曾经发生过有人冒认拉赫一段小插曲ˇ在德国ˇ她简直颠倒众生。批评家认真地看她的作品ˇ谈论她的文章都在分析她舞蹈中的哲学和宗教内容ˇ一言以蔽之ˇ把她看成一个艺术家。她在德国停留了将近两年ˇ如果她肯在德国长期定居的话ˇ德国会特地为她建一座戏院。但美国在召唤她ˇ在一九○九年ˇ她终于返回祖国。
ˇ在ˇ她的表演节目里又多了《绿色的印度舞》(这是多个印度街头舞风格的舞蹈中的头一个)和极富宗教色彩的《瑜伽信徒》。她回到美国后发觉ˇ正如那时候的很多艺术家都发觉ˇ欧洲的声誉帮助美国表演者打开美国的大门。美国人ˇˇ欧洲既然认为她了不起ˇ那么她一定是了不起。
圣ˇ丹妮丝继续请亨利ˇBˇ哈里斯做她的经理人。哈里斯不但对她有信心ˇ而且替她安排在纽约的初次演出ˇ圣ˇ丹妮丝终于能够完成延搁了很久的《埃及舞》的创作工作。《埃及舞》正如她计划的那样ˇ不仅是关于一个埃及的跳舞女郎ˇ而且关于埃及本身ˇ关于她的传统和不朽。
这个芭蕾舞的开始是"尼罗河的祈求"ˇ圣ˇ丹妮丝在这一幕里ˇ是一群女祭师的领导人ˇ她的舞蹈随着埃及生命之源的尼罗河流动回转。接着埃及短暂的"宫殿舞"ˇ再接着是充满宗教气氛的"艾西丝的面纱"。在"艾西丝的面纱"里ˇ这个女神的舞蹈反映了同情和复活的诺言。在"白昼之舞"里ˇ通过舞蹈ˇ我们可以看到古埃及的生活和战斗ˇ狩猎和建筑ˇ艺术和手工艺ˇ而在最终的一场"黑夜之舞"里ˇ这个埃及女神来到天神的法庭前ˇ把她的心放在一个水瓶中ˇ当她的心拿来和真理的羽ˇ称时ˇ重量竟然一样ˇ于是ˇ女神走上太阳神的船ˇ得以进入天国。
到了一九○九年ˇ报纸的标题已经没有以前那样苛刻嘲笑她了。同时ˇ权威的批评家ˇ虽然还不是舞蹈批评家(当时根本一个也没有)ˇ也愿意把她当艺术家来讨论。著名的音乐评论家菲利普ˇ希尔便在同一年这样写道ˇ
"和露芙ˇ圣ˇ丹妮丝的舞蹈ˇ比ˇ伊莎多拉ˇ邓肯的姿态、腾跃、大步走和纵跳便ˇ得平平无奇了。不错ˇ圣ˇ丹妮丝小姐在艺术方面ˇ 比大部分同侪占了天赋上的优势。她长得个子高ˇ身材匀称。从头至脚ˇ她可以说一点暇疵也没有。她的膝头可以使所罗门王着迷ˇ 她的整个躯体结构就是一首没有瑕疵的抒情诗。
可是有一点ˇ可能使有些人觉得大惑不解的ˇ 尽管她有一个极之理ˇ的女性胴体ˇ但却并不令人觉得她性感ˇ无论她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神坛上ˇˇ这个姿态美得令人简直难忘ˇˇ或者可以说跳出一种感触。"
虽然她回到美国后ˇ多年来的艺术上得到成功ˇ但是她的奋斗仍一直没有中断。《埃及舞》的演出费用太高ˇ一个日本舞剧《OˇMika》又并不很成功ˇ为了达到目的ˇ她还是要经常到歌舞团去客串。但到了这时ˇ她对舞蹈界的贡ˇ却颇为可观了。她发展了新的舞蹈方法ˇ重新发ˇ了舞蹈目标ˇ她和邓肯两个人ˇ都影ˇ了当时的服装潮流ˇ此外ˇ她和做舞台监督的哥哥ˇ合作创造了新的舞台灯光效果。
在这段创造力旺盛和艺术上获得成功的早期阶段中ˇ也正如她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ˇ圣ˇ丹妮丝备受内心冲突的折磨。她不断追问ˇ究竟观众有没有了解到ˇ她并不是一个"东方"舞蹈家ˇ而是一个选择东方舞蹈形式传达人类宗教精神的讯息的艺术家ˇ她走的路是否走对了。
在她事业的这一阶段ˇ一个态度热诚ˇ而且对他自己从一个神学学生转变为一个舞蹈家所得到的初步成功感到自豪的年轻人ˇ进入了她的生命。他ˇ圣ˇ丹妮丝舞团求职ˇ获得录用ˇ而且就在两个人结识后不久结了婚。他的名字是铁德ˇ肖恩。
他俩这段脆弱不稳、吵吵闹闹的婚姻ˇ于一九三一年两人在艺术上分手后跟着结束ˇ他们始终没有正式离婚。但在他们两人共同生活的那段岁月里ˇ两个人合组成的著名的丹妮肖恩舞团ˇ却替美国舞蹈奠定了基础。这个舞团把他们的舞艺带到全国和世界上许多其它地区ˇ同时丹妮肖恩舞蹈学校成为数以千计学生接受新舞蹈形式的摇篮。
丹妮肖恩舞蹈团对它的两个创办人ˇ意义是各不ˇ同的。对圣ˇ丹妮丝ˇ这个舞蹈团在环境的方面ˇ似乎是她的一种束缚ˇ迫使她迁就别人的要求ˇ使她无时无刻不要遵循编定时间表工作。因此ˇ她不时起而反抗ˇ把丹妮肖恩舞团的事务完全交到肖恩手里ˇ但最后还是返回来。在好的方面ˇ由于这个舞团为她提供大规模演出所必须的金钱、受过锻炼的人员设备使她能够把长期潜伏在内心的意念表ˇ出来。
此外ˇ丹妮肖恩舞团的空前成功ˇ使她能够在更广泛的地区ˇ更多的观众表ˇ她的那种舞蹈。这个舞团的可观收入ˇ使她能够演出一些ˇ"Ishtar"一类巴比伦背景的豪华奢侈的新作品ˇ同时ˇ随着这个舞团在一九二六年到东方去巡回演出使圣ˇ丹妮丝能够首次亲眼看到当初带给她灵感的地方。
她在丈夫身上发ˇ了鼓舞激励的新源泉ˇ同时发ˇ了也许她一直需要却遗憾未能获得的纪律。而且ˇ他又是她的一个伙伴ˇ和一个具有异常天分的艺术合作者。两个人共同为大众带来一系列精彩的舞剧创作。他们的教授方法ˇ造就了许多继续发扬ˇ代舞蹈的人才ˇ其中的几个年轻舞蹈明星ˇˇ马莎ˇ葛 蓝姆、多丽丝ˇ韩富莉和查理士ˇ怀德曼ˇ后来都分别成为美国舞蹈界的领导人物。
圣ˇ丹妮丝和肖恩分手后ˇ丹妮肖恩舞团这个组织也就跟着解散。圣ˇ丹妮丝静悄悄地从舞坛上隐退ˇ只是偶然间才出来演她以往的一些成功的单人舞ˇ不过ˇ这也决不是说完全没有创作活动ˇ她并没有为了经济上的逆境气馁。她又在进行一个新创作计划了。依照她自己的说法ˇ一个总是"渴望ˇ神一样跳舞"的人ˇ她的意念和目标始终是一样的ˇ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在她的新作品中ˇ她放弃了东方舞蹈形式的装饰ˇ她用基督教会的精神ˇ在她舞蹈里表ˇ了人神关系这一普遍的主题。她不再受外国事物的诱惑ˇ不再为新的人物和年轻人的新奇事物着迷ˇ不 过ˇ她并没有放弃她的宗旨。在她成立了"韵律合唱团"后ˇ 她能够根据《圣经》上的题材创造新的舞蹈和露天剧ˇ在教堂演出ˇ偶然也在剧院演出ˇ但经常演出的地方却是在小型舞室里。
她终于在一九四七年以好莱坞做她的根据地ˇ而放弃了纽约ˇ她在当地建立了神圣舞蹈教堂ˇ并开始在那里写一种崇拜仪式的舞蹈ˇ以适合一些牧师、神学家和哲学家所须导的备种崇拜仪式。
不过ˇ如果说露芙ˇ圣ˇ丹妮丝除了跳宗教主题的舞蹈外不跳别的ˇ那是不正确的。因为ˇ她的作品虽然大部分都是宗教性质的ˇ但是非宗教性质的美感也能挑动她内心创作灵感。这类舞蹈作品我们可以举《海的灵魂》为例ˇ在这个舞剧里ˇ她把素材都展ˇ在舞台上ˇ用她的白发来当作海水的泡沫ˇ有些舞蹈引起的希腊古典的风格ˇ主要是关于舞蹈设计的ˇ至于她的一些"音乐可视化"的舞蹈ˇ当然是没有文学和戏剧主题的。
她是一个热烈的爱国者ˇ她有时把自己的编舞技巧用到能表ˇ祖国精神的舞蹈。她的《自由》是在一九五五年创造的一个长单人舞ˇ她为这个作品写了首叙诗和音乐一起陪衬ˇ表ˇ出她怎么把爱国和宗教情愫结合在一起。但对一九○六至一九六六年这段期间看过她跳舞的人来说ˇ谁都会对她有不同的印ˇ。
有些人会记得她在《拉赫》里的神秘题旨ˇ有些人会记得她在《眼镜蛇》里扭曲的两臂和闪亮的眼睛。有些人会看出她在《莎乐美》中起伏而性感的动作ˇ有些人却看出她在《烧ˇ》里动作的宗教感情ˇ《瑜伽信徒》里那个获得救赎的人的步行姿态是令入难忘的ˇ而浪漫的观众也不容易忘记Liebestraum里那个蓝衣白发女郎在月亮下跳着爱情的梦。
在圣ˇ丹妮丝来说ˇ她的每一个舞蹈都代表她本人的某一部分ˇ她精神的一部分。她很喜欢她那几个"划时代的舞蹈"(有不少都已完整地或部分地拍成电影)ˇ但她一直是个不停的创作者ˇ在她一生的最后十年中她的作品全部是宗教主题ˇ她对所有的宗教都感到兴趣。她在创造她所主张的礼拜形式舞蹈时ˇ在创作前做了一番ˇ尽的研究工作。在她逝去前ˇ她每天仍然练体操和练舞ˇ而且一直编舞ˇ教舞。ˇ九六八年ˇ她只生了几天病ˇ就逝世了ˇ终年九十一岁。
如果有人请她列举一个舞ˇ足以具体地表ˇ她对舞蹈艺术的宗教态度ˇ她也许会选她的《圣母的色彩研究》的最后几节。她在这个舞蹈里ˇ穿了一件金色的披篷ˇ成为天后ˇ她的脸上ˇ一片恬静明亮ˇ她的双肩和身体都ˇ上扬ˇ在她迎ˇ神的时候ˇ心里充满了温柔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