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德尼·拉涅尔 (Sidney Lanier, 1842-81)
生於佐治亚州梅肯ˇ在该州奥格尔索普大学就读。参加了内战ˇ在内战中被俘ˇ损及原已很坏的健康。从事音乐事业的志愿因而破灭。这段经验产生了一部小说《虎斑百合》(Tiger-Lilies, 1867)。在贫病交迫之下ˇ身於诗歌与音乐ˇ做了巴尔的摩交ˇ乐团的笛手。他的《诗集》於一八七七年出版ˇ部分学术讲演汇集成《英诗学》(The Science of English Verse)ˇ於一八八○年间世。
乔治·华盛顿·凯布林 (George Washington Cable, 1844-1925)
生於新奥尔良。内战时在南军服役ˇ退役後从事写作。初期的小品散见於报章杂ˇˇ有些收集在《路州旧日》(Old Creole Days, 1879)里。小说《格兰迪赛姆斯家族》(The
Grandissimes)出版於一八八○年。其後虽定居北方ˇ还写了不少描写南方生活的短篇。
乔尔·钱德勒·哈里斯 (Joel Chandler Harris, 1848-1908)
生於佐治亚州ˇ曾为南方若干报纸工作。从一八七六到一九○○年一直为《亚特兰大ˇ法报》(Atlanta Constitution)服务。初期的《雷摩大叔》(Uncle
Remus, 1879)即由该报出版。後来连续发表了许多短篇ˇ极受读者欢迎。逝世时曾有雷摩大叔纪念会社之建立。他也写过不少小说和短篇ˇ描写其他方面的南方生活。
哈里耶特·比彻·斯托 (Harriet Beecher Stowe, 1811-96)
生於康涅狄格州ˇ八三二年随父移居辛辛那提ˇ四年後与乃父主持的神学院教授斯托结婚ˇ强烈反对奴隶制度。在缅因州居住时写成了《黑奴吁天录》(Uncle
Tom's Cabin, 1852)ˇ获得极大成功ˇ这使她写了更多的书ˇ包括另一本反对奴隶制度的小说《德雷德》(Dred, A Tale
of the Great Dismal Swamp, 1856)。有几年她住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镇ˇ与马克·吐温比邻而居ˇ其後对佛罗里达州的地产甚感兴趣ˇ在南方这个州里也住过一些时候。
萨拉·奥恩·朱厄特 (Sarah Orne Jewett, 1849-1909)
生於缅因州南贝里克镇ˇ十几岁时就已开始写作。初期写的短篇ˇ收集在《深港》里(Deephaven, 1877)ˇ出版後反应良好ˇ其後又写了一些短篇ˇ几部小说和诗歌ˇ大部写的都是缅因州的生活。一八九六年出版的《针枞之ˇ》(The
Country of the Pointed Firs)是她最著名的作品。
艾米莉·狄更生 (Emily Dickinson, 1830-86)
生於麻塞诸塞州的阿默斯特镇。她除在霍利奥克山女子神学院住过一年以外ˇ一生都在阿默斯特度过。父亲是个富裕的律师。她和父亲住在一起ˇ逐渐与世隔绝。在她不多的朋友中ˇ包括哈佛文人希金森ˇ她曾请他对她所写的话发表意见。他在她死後为她编集诗稿。
第八章
地方情调的文学
假如我们抛开惠持曼和梅尔维尔的诗ˇ以及一些次要著作如德福雷斯持的《罗渥奈尔小姐从背叛国家到忠於国家的转变》(John W. DeForest's Miss Ravenel's Conversion from Secession to Loyalty, 1867)ˇˇ其实这是一本好书ˇ只是书名吓人ˇˇ整个南北战争期间可以说没有产生什ˇ有价值的作品。美国重要作家中只有极少数曾经参与过战争。比尔斯参与过ˇ拉尼尔也参与过ˇ不过马克ˇ吐温、豪威尔斯和詹姆斯都是被门肯讥诮地叫做"逃避兵役的人"。这时期在诗歌上固然产生过一批尚武和歌颂战争的作品ˇ如洛威尔的《哈佛颂》和南方青年作家亨利·蒂姆罗德的《人种创世纪》。不过这类作品不论美国人读起来多ˇ动人ˇ却不能外ˇ。同时ˇ我们ˇˇ得到ˇ内战也重新激起美国要求本土文学的呼吁ˇ要用墨水来歌颂美国的品德ˇ就ˇ最近美国的品德是用鲜血写成的那样。名牧师布希内尔一八六五年在耶鲁大学就发表过一篇题名《我们对於死者的义务》的演说。他觉得一个义务是"从今以後ˇˇ不要写英文ˇ要写美文。我们已经有了地位ˇ我们ˇ在要有自己的文化ˇˇ自己的思ˇˇ写自己的诗。"
几年以後ˇ马克·吐温就用"美文"写作了ˇ不过他的榜样没有立即得到仿效ˇ实在说ˇ有些美国作家从来就没有仿效过他ˇ不承认那种文体适合他们的目的。一般来说ˇ这个时代的美国文学无意中表ˇ了ˇ当大的焦虑。比较年轻的作家被老作家遮得ˇ然无光。爱默生和朗费罗都活到一八八二年ˇ洛威尔、惠蒂埃、霍姆斯和帕克曼都活到九十年代ˇ声名十分ˇ赫。在战後重建惴惴不安的那些年月ˇ关於《镀金时代》ˇ一个怀有恶意的批评家可以得出结论说∶布希内尔所呼吁的那种文化还没有迹ˇ可寻。可是一个比较善意的观察家则可以看到ˇ拉涅尔那样孤立的人物ˇ注意到南方、新英格兰和西部都有一种次要的文学在繁荣滋长ˇ那是一种以方言描写地方风物、富於地方色彩的文学。
南方一直狭隘地为奴隶和州权问题纠缠不清ˇ战前把精力完全花费在争辩上了。除开爱伦·坡ˇ那个偶一为之的幽默家和几个二流作家和西姆斯(这个人受有双重地方性的侮辱ˇ原来ˇ库珀先已被称为美国的司各特ˇ他又被叫做南方的库珀)之外ˇ南方简直没有创作的传统。年轻的诗人兼乐师拉涅尔渴望友情和支援ˇ他给一个北方朋友写信说ˇ"你ˇ不到我们这里的人都多ˇ愚昧。虽然他的诗已开始受到褒奖ˇ并将在北方出版ˇ拉涅尔和较早的爱伦·坡一样ˇ被一种可怕的坐立不安的情绪折磨著ˇ两个人在生活中都没有安全感。他们耽於幻ˇ。侠义的作风ˇ纯洁.而不动情的女人ˇ超自然的美∶这些南方的幻ˇ占有了他们。他们作诗都有自己的理论。拉涅尔在《英诗学》(1880)ˇˇ书里主张ˇ音乐和诗大致一样ˇ因为诗和音乐的法则ˇ同。他ˇ信诗的韵律应当听从音乐中的节拍ˇ重要的是节拍ˇ不是重音。他用精巧的辞句竭力把诗写得听起来ˇ歌。结果和爱伦ˇ坡的诗一样ˇ常常好听得过了头∶
呵ˇ在沼泽的外面瀛海的尽头有些什ˇ啊?
不知道怎样我的灵魂忽然得到了解放
从命运的重压下和罪恶的讨论里ˇ
被汪洋一片的格林沼泽烟波荡漾。
拉涅尔写过一些可爱的诗句ˇ可是他还算不上第一流的诗人ˇ他的缺点仿佛在於过分放纵了自己的敏感性。可是他和爱伦·坡给南方创立了一种文学态度ˇ这种态度虽然不时地遭到南方浪漫主义的破坏ˇ但在我们这个时代却产生了许多优秀的诗篇。
别的南方作家虽然没有如拉涅尔富於ˇˇˇ博学多才ˇ文质彬彬的品质ˇ却成功地掌握了南方的气氛∶它的天气懊热ˇ草木茂盛ˇ它的在没落中的社会秩序ˇ以及黑人。这是南方文学发展的另一主流ˇ这一条ˇ索在马克·吐温的作品里已经可以看到(就其作为南方人而言)ˇ说不定在爱伦·坡的幽默小品里也可以看到ˇ在朗斯特瑞特(Augustus Longstreet)的《佐治亚风光》(Georgia Scenes, 1835) 和凯布林与哈里斯的作品里是一定可以看到的。(ˇ代的南方作家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沃伦(Robert Penn Warren)、韦尔蒂(Eudora Welty)、麦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等能够把这两个主流ˇ美丽的文辞和低调的生活融合起来ˇ最低ˇ度是合并起来。)凯布林ˇ一个有著北方母亲的南方人ˇ对於路易斯安那州的生活的错综复杂了解很深ˇ他的《路州旧日》(1879)、《格兰迪赛姆斯家族》(1880)把新奥尔良法国古老家族和黑白混血儿复杂的、处处提防别人的处世态度写得维妙维肖ˇ使这些人家看了非常生气。(凯布林还有另外一面。虽然他曾在南军骑兵中服役ˇ战後他ˇ信奴隶制度是件坏事ˇ南方继续虐待解放了的黑人也不见得算是进步。他在这个重大主题上写过几篇出色的文章ˇ遭到诋毁ˇ说他出卖了他那一部分人的利益。)凯伦尔以路易斯安那州为背景的小说有些有点油腔滑调ˇ而路州的方言也是一重障碍∶总是因为色彩过於浓厚使人辨不清所在地。同样的批评也适用於一大部分有南方和北方地方色彩的作品。
然而在哈里斯最好的作品里ˇ地方性变成普遍性。ˇ白种少年解释世界的老黑人雷摩大叔ˇ是一位不朽的人物ˇ那个压制不住的兔大哥ˇ那个恶毒的遭到挫败的狐狸大哥ˇ以及他的动物寓言里的其他角色也都是不朽的。虽然他在读者的劝说之下写了太多的关於雷摩大叔的故事(前後共有十部之多)ˇ虽然他ˇ然是个南方人ˇ但他并没有把雷摩大叔写成一个进行宣传的人。因为他记得"战前、战时和战後"的那些日子ˇ雷摩大叔原很容易成为南方自怨自艾的代言人ˇ或者是佩奇最喜欢描写的那种古怪的黑人老头儿。但是ˇ正ˇ反ˇ他是一个对被压迫者具有深刻同情的精明的老头子ˇ最喜欢描述被压迫者ˇ方设法战胜那些有势力的人。因为哈里斯说得好∶
你不必进行多少科学研究ˇ就可以知道ˇ黑人何以要选择最软弱最无恶意的动物作为他的英雄ˇ让它在斗争中战胜熊、狼和狐狸。使它胜利的不是好品德而是孤立无助ˇ不是恶意而是淘气。
雷摩大叔的寓言本身固然好笑ˇ固然感人ˇ但它的成功有一部分靠的是讲故事人的方言。然而ˇ使这些故事流传下来的ˇ还是其中所含的哲理。那是弱者贫者的哲理ˇ也是创造者的哲理。哈里斯最喜欢的书是《韦克菲尔德牧师传》(The Vicar of Wakefield)。他说"它的纯朴和绝对奇妙的气氛"使他终生感动。依哈里斯看来ˇ文学以普通人为描写物件ˇ才能发挥它真正的功能。詹姆斯批评霍桑笔下的新英格兰生活过於贫乏和单调ˇ气得霍桑对詹姆斯的批评进行了狂怒的否认。在哈里斯居住的环境里ˇ黑人的存在的确给生活带来了一种特有的深度。他是最早以细腻的笔法处理这种题材的作家之一。
雷摩大叔ˇ马克·吐温的吉姆ˇ和斯托夫人最为成功的作品《黑奴吁天录》中的汤姆叔叔ˇ是美国小说中最有名的三个黑人。ˇ形之下ˇ汤姆叔叔是个漫画中的人物ˇ他这样虔敬ˇ这样忠心ˇ他好得难以令人ˇ信。的确ˇ一个南方人就曾说道ˇ《黑奴吁大录》对於黑人的了解还不如《海洋年鉴》。没多久以前ˇ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批评它是"每一个人的抗议小说"ˇˇ一本基本上带有偏见的书ˇ目的是使白人自由主义者看了生一点无伤大雅的气。哈里耶特·比彻·斯托不能完全摆脱她那个时代隐蔽的偏见ˇ鲍德温并没有说错ˇ"抗议小说"是美国特有的一种艺术形式ˇ其目的只在叫读者安心ˇ让他知道自己是慷慨好义的ˇ即使别人不是那样。不过他对斯托夫人责备未免过严了。在奴隶制度之下ˇ有些黑人迫于环境不能没有"汤姆叔叔"那种作风ˇ那一类型的人确实存在过。她也没有诡称ˇ虐待和误解黑人的事只ˇ於南方。那个坏蛋工头勒格里虽然起的是南卡罗利纳州的名字ˇ却是一个弗蒙特人。书中还有一幅奥非利亚小姐的尖酸性格的写照ˇ这是一个诸般挑剔的新英格兰老小姐ˇ她不让黑人碰她一下。斯托夫人为她那个时代写了一篇论文ˇ希望能够激起公众的情绪。按理说ˇ她这本书应该和其他无数反奴隶制度(或拥护奴隶制度)的小说一样拙劣。但是因为作者热爱她的题材ˇ并以无比的精力、好奇心、叙述能力和"标准观"去处理她的题材ˇ因此它比同类的作品要好得多。这就是帕默斯顿读了三次的那部书ˇ它还使格拉德斯通感动得流下泪来。在一百年以後的今天ˇ读者的反应要缓和得多了。即使如此ˇ它依然不失为一部有力的小说。如果说汤姆叔叔的美德太多ˇ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话去批评狄更斯笔下的许多人物。《黑奴吁天录》中的其他人物ˇˇ托普西、圣克莱、谢尔比、甚至西蒙·勒格里ˇ都使人难以忘记ˇ虽然使戏剧形式的《黑奴吁天录》极其受人欢迎的那些俗套ˇˇ伊莱札在冰上逃亡ˇ小伊娃的死亡ˇ等等ˇˇ只适合上一代人的胃口。
斯托夫人的"标准观"ˇ也可以在她另外一些不大出名的小说里看到ˇ她那些作品来自她的新英格兰的背景ˇ写的是紧张的小城社会ˇ主要的生活基调是宗教仪式和互ˇ辩论。书中人物都很严肃ˇ那是说他们认为生活中某些方面是严肃的。他们的问题并不都能引起我们的同情ˇ例如在《牧师求婚记》(The Minister's Wooing, 1859)里ˇ女主角因为她的爱人(据信是淹死了)死时没有得到上帝的恩宠ˇ心里非常难过。她笔下的坏人ˇ如这本书里的艾伦·伯尔和《古城居民》(Oldtown Folks, 1869)里的达文波特ˇ都是罪孽深重ˇ老於世故到了荒谬的程度。可是她并不缺少幽默和兴致。虽然她从小阅读了科顿·马瑟(Cotton Mather)的《美国风物志》(Magnalia Christi Americana)ˇ"使我觉得我所践踏的这块土地是经过上帝特殊安排的圣地"ˇ虽然她那身为牧师的父亲只许她读司各特的小说ˇ他带她们出去玩的时候还是可以忘记他的尊严ˇ甚至可以爬到一棵长在悬崖上的高大的栗子树上面ˇ"然後在悬崖上把身子转来转去给下面的儿童敲打栗子"。不过这样的场面在她的小说里并不常见ˇ她的笔调是严谨的ˇ就ˇ霍桑的作品一样ˇ她对於清教徒传统的了解也不下於霍桑。然而就她对新英格兰生活和清教徒性格的描写来说ˇ上述各书(和一八六二年出版的《奥尔岛的珍珠》(The Pearl of Orr's Island)与一八七八年出版的《坡加拿克人》(Poganuc People))ˇ除了使人喜欢以外ˇ还有一种更加重要的东西。的确ˇ书中最接近描写和分析的部分写得最好∶作为小说ˇ算不了什ˇˇ作为环境的素描ˇ真写得不错ˇ她对新英格兰有深刻的了解ˇ不ˇ在《黑奴吁天录》里写南方所根据的只是传闻。
斯托夫人这一方面的作品ˇ可以说是地方色彩作品ˇ这些作品肯定给了朱厄持不少灵感ˇ朱厄特是描写新英格兰地方色彩最好的作家。她小时就爱读《奥尔岛的珍珠》ˇ那是一部描写缅因州海岸生活的小说。朱厄特在那里长大ˇ不久之後开始把它写进小说ˇ起初写的是短篇ˇ後来又写长篇。她写作的范围很窄。一般来说ˇ她写的都是滨海农庄和小镇里的纯朴居民。她描写的人物ˇ大半都是妇女ˇ彼此终生ˇ识。他们对於爱默生所说的"经历ˇ同的人在一起并非好搭档"ˇ纵然不表同意ˇ可是他们很少交谈ˇ让人看了难免有唐突的感觉。这就给朱厄特小姐带来了一个无话可说的问题。她觉得"很难报导新英格兰的大事ˇ人们不大说话ˇ就是把我们感情深厚时刻无意中说出来的那些话写在纸上也ˇ得贫乏得很。"他们的大部分生活是回忆ˇ他们的住地和港口照例都在衰落之中ˇ死亡人口好ˇ比出生人口还多。(有一个岛整个没有人烟ˇ因为农民都带著家属到西部淘金去了。)对於一个小说家来说ˇ这ˇ然不是一个有利的局面ˇ但对於朱厄特小姐温婉简约的才能倒是非常合适。她最好的作品《针枞之ˇ》(1896)是一系列关於一个名叫邓尼特的虚构市镇的素描ˇ那是一个"充满海水咸味和白木板房子的小镇"ˇ叙述故事的人也可以说是朱厄特小姐自己。通过她的女房东托德夫人ˇ故事叙述人谦虚谨慎地进入镇中居民的生活。有些人曾经到过很远的地方ˇ利特尔佩奇船长去过赫德森湾ˇ在那里和一个神经错乱的老苏格兰人住在一起ˇ这个老人ˇ信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北极炼狱ˇ另一位福斯迪克太太小的时候坐著她父亲的船出去航行ˇ"你该看看我小时在南太平洋岛上看到的那些纹身的野蛮人∶那时人们喜欢旅行ˇ就是当年捕鲸的那些日子ˇˇ回来以後往往觉得泄气、跟不上时代ˇ那是真的ˇˇˇ不过真够刺激ˇ而且我们总是大有收获ˇ上了岸觉得自己很富足。"不过他们ˇ在都老了ˇ他们的生活圈子日渐缩小ˇ甚至那些旅行过的人都觉得ˇ没有什ˇ地方比得上他们缅因州自己的老窝的。
朱厄特的文笔简洁大方ˇ就ˇ她笔下人物的房舍一样ˇ然而也ˇ这些房舍ˇ她的文笔有时也会ˇ示装饰性的华丽。它很平易ˇ但不琐碎ˇ它在悲哀地承认衰落与新英格兰的生气勃勃之间取得了一种平衡ˇ这就使它和描写另一衰落地区ˇˇ南方的地方色彩文学明ˇ地不同∶
高坡上有一所老房子ˇ面ˇ南ˇˇ只是一所废置的老房子的躯壳ˇ窗子空在那里ˇ是瞎了的眼睛。经过霜冻的草ˇ棕色毛皮那样长在房子周围ˇ有一条弯曲的丁ˇ枝在门旁发出新绿。
"我们来好好吃一片牛油面包ˇ"托德太太说"然後把面包篮子挂在房里的钉子上ˇ免得让羊吃掉。ˇˇ"
从她的作品可以看出她是这样一个作家ˇ虽然热爱缅因州ˇ却深悉外间世界的各种事ˇ比如说她读过巴尔扎克、左拉和福楼拜的著作。她的文笔坚定、纤柔、有趣而成熟ˇ立刻使读者ˇ到威拉·凯瑟(Willa Cather, 1876ˇ1947)ˇ虽然她写的是远远离开缅因的内布拉斯加和新墨西哥。说真的ˇ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ˇ从斯托夫人到朱厄特ˇ再到威拉·凯瑟是一脉ˇ承的ˇ凯瑟把《针枞之ˇ》与《红字》和《哈克贝利·费恩历ˇ记》同列ˇ说这"三本美国书是最可能传世之作"。三人前後ˇ承ˇ立刻使我们ˇ到女作家对美国文学有特殊贡ˇˇ其中有一部分是曾使霍桑人发雷ˇ的含有毒素的那一种ˇ例如以苏珊·沃纳(Susan B. Warner)的《宽阔的世界》(The Wide, Wide World, 1851)和《奎奇》(Queechy, 1852)为代表的赚人眼泪的爱情小说ˇ这些小说与霍桑最好的作品同时出版ˇ但要畅ˇ得多。但是即使最好的妇女作品ˇ如威拉·凯瑟和埃伦·格拉斯哥(Ellen Glasgow, 1874ˇ1945)所写的ˇ由於这些作品热衷於写地方、传统和家庭ˇ正ˇ陋室中的钢琴一样ˇ给美国散文中那种户外的、豪迈的、大男子气慨的倾ˇˇ添了一点必要的ˇ反的色彩。
我们还可以举出另外一些女作家ˇˇ比如说玛丽·弗里曼(Marry Wilkins Freeman, 1852ˇl 930)ˇˇˇ斯托夫人和朱厄特小姐一样ˇ写的都是新英格兰的光辉气息。隐居在麻塞诸塞州阿默斯特小镇的美国最伟大女诗人艾米莉·狄更生ˇ说不定也是如此。只有在新英格兰小城那样的地方ˇ一个女人才能这样烦闷ˇ这样孤独ˇ同时又这样充满生气ˇ这样表达明确ˇ对於尘世与天国之间的接近和ˇ互关系又这样清楚。或者我们还可以加上一句ˇ尽管她有那样的才华ˇ写出来的东西又那样不均匀ˇ那样未经推敲。因为在这里看到的是对於地方色彩的礼赞ˇˇ描写的范围已经缩小到一所房子的界ˇ以内ˇ房子四周的花园ˇ和在草地上或是从窗子里望出去的景色。在这里看到的隐居生活如此彻底ˇ看起来ˇ是故意的ˇˇ一方面是几乎使她感到痛苦的达尔文主义ˇ另一方面表ˇ的是来自人和自然交融之後得到的至高无上的喜悦。
艾米莉·狄更生死时留下一千多首未经发表的诗。只有少数几个朋友知道她写过这些诗ˇ其中有许多只是一些诗的意念ˇ信手写在纸上的ˇ有些则修改得ˇ当仔细。全部都是短诗ˇ大多分成四行一节ˇ全都清清楚楚带有作者个人的特徵。它们都被压缩到ˇ是电报文字。它们都ˇ神谕ˇ但很机智ˇ有时极其轻快ˇ有时又濒於怪诞。它们都有自己的尺度ˇ遥远和重大的事物都用低调和熟悉的意ˇ来表示ˇ或者正ˇ反。在她缩小了的世界里ˇ面包屑成了盛 ∶微小的动物ˇˇ苍蝇、蜘蛛、蜜蜂、知更鸟、蝴蝶ˇˇ可以在眼前化为巨物。於是∶
蟋蟀唱歌
太阳西落
工人们一个个
结束了日课短草驮著露珠
黄昏ˇ生人那样站著
手里拿著帽子ˇ恭敬而怯生
仿佛欲留还去。浩瀚ˇ邻人走来
是没有面孔或姓名的智慧
ˇ家庭范围内的宁静
黑夜就这样莅临。
这不是她最好的诗之一ˇ但是可以说是她的比较典型的诗。就诗体而论ˇ有点古怪ˇ也许互ˇ矛盾的隐喻也太多了些ˇ说不定在结尾里她惯於把一个及物动词压成一个不及物动词ˇˇˇ得过於突然ˇ有虎头蛇尾之感。即使如此ˇ一如我们在这一首诗里所看到的ˇ她的作品特别华丽而灵活。蟋蟀、工人、陌生人、邻人ˇ她就用这些家常小人物来处理黑夜的来临。可是到了最後一节ˇ渺小的成了"浩瀚"ˇ一种巨人而神秘的东西ˇˇ"没有面孔或姓名的智慧"。我们也要注意艾米莉·狄更生在心情的感受上特别灵敏ˇ特别是在受到光的变化的影ˇ时。事物的细微变动ˇ人生的狡猾ˇ倏忽无常ˇ一一都在光中ˇ露出来∶
预感是草地上长长的阴影
暗示著落日的西沈ˇ
也在通知惊慌的小草
说是黑暗就要到来。
这四行是一首完整的诗。另外一首分成四节的诗是这样开始的∶
冬日的下午往往有一种
斜落下来的幽光ˇ
压迫著我们ˇ那重量
如同大教堂中的琴ˇ。
这样结束∶
当它来时ˇ四野都倾听ˇ
阴影都屏住呼吸ˇ
当它去时ˇ远得ˇ我们
遥望死亡的距离。
遥望死亡∶她一心一意在考虑死的问题ˇ看成是通往另一生界的大门ˇ她认为死是一种特殊的光荣ˇ有一点ˇˇ纵然并不全ˇˇ当年在颂诗和传道中所说的ˇ和她最爱读的《启示录》中所看到的传统的天堂。死意味著悠闲、庄严ˇ意味著对往日的认可ˇ死意味著和少数杰出的人到了一起ˇ而你在世上对於这些人是无法深知的。房屋只是坟墓的一曲前奏∶
我们停止在一幢
ˇ是小丘的房前ˇ
几乎看不见屋顶
飞檐只是一个墩。
在坟墓那里ˇ经过"白色选举"ˇ上帝主宰著一个富裕的王园。狄更生使用紫色、王气、特权、ˇ翠、王冠、朝臣、波托西、希玛勒之类的字眼形容它的ˇ赫。所有这些都有助於加强她对於不朽的看法。人生大半是在死亡的前厅里忍受痛苦ˇ作为"ˇˇ地的皇后"ˇ她大可以同意惠特曼所说的∶
死与任何人ˇˇ的不同ˇ要幸运些。
在这种情况下的诗人一定是敏锐的观察者ˇ他尽可能使他的生活不受干扰ˇ他
伸开狭窄的双手
去摘取天堂ˇ
捕捉尘世天堂的无论什ˇˇ索ˇ都会在永恒的世界里得到赏赐。
自然提供了一些暗示ˇ不属於超验论ˇ但是要迷人得多ˇ短促得多ˇ
我们窥视森林和群山ˇ
那是自然展览的帐幕ˇ
我们把幕外误作幕里ˇ
谈论著看到的事情。
她注意的正是"幕里"ˇ正是凡人似乎要刺穿幕纱的那一瞬间灵光的闪ˇ。这情形几乎发生在风暴来临以前光的变化里ˇ或在季节变换之际("一年年的这些ˇˇ几乎ˇ音乐那样使人刺痛")ˇ或者特别是有人死去的时候。在这种时候ˇ她都会觉得
我知道的ˇ息
只是每天从上帝那里
发布的公报。
在《正当我得救时又迷失了》那首诗里ˇ大病初愈对於她似乎是一次无结果的探索∶
因之ˇˇ归来的游子ˇ我觉得
有些奇异的秘密要说!
某个水手ˇ沿著外国海岸航行ˇ
某个苍白的记者从不ˇ之门那里
在死亡的大门之前!
然而ˇ艾米莉·狄更生对於死後世界的看法ˇ又受了她本身奇妙的索居心境的影ˇˇ那种在她的性格中被正确地形容为"纤巧"而非"雄伟"的品质。虽然她一再说到她在世界上的孤独感ˇ她可不是ˇ圣特里萨那样的神秘主义者ˇ或是ˇ圣约翰那样的宗教诗人。倒不如说她在调戏永恒ˇ在ˇ上帝ˇ媚ˇ饶恕他的口是心非ˇ有时在上帝前面又害羞得使人心烦ˇˇ在这首早期的诗里所描写的∶
我希望天父
能举起他的小女儿ˇˇ
她是老派的ˇ顽皮的ˇ还有别的ˇˇ
举过珍珠的天梯。
上帝在她的作品里的确是个使人迷惑的人物。造物主说不定不知他何以要造物ˇ他是"窃贼、银行家、父亲"ˇ绅士、公爵、国王∶有时ˇ然被她化为"死神"的一种存在ˇ在别的时候又被叫做爱人。说不定这些人都是她曾经暗中爱过的人的翻版ˇ也许就是她自己的父亲。在和男人的通信中ˇ包括和她私人教师托·温·希金森的信件在内ˇ都用了华丽的词藻ˇ暗示复杂的、短暂的求爱之情。有时我们猜ˇ那是新英格兰幽默的锋利之处ˇ有时又怀疑那是敏感而无人怜惜的儿童们的轻率例证。无论如何ˇ她确曾任意窜改神圣的主题。无怪乎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对艾米莉·狄更生的诗大加称赞之後ˇ跟著又为"某些与其说是宗教诗毋宁说是轻视宗教的诗"而表示惋惜。说不定缺点倒不是轻视宗教ˇ而是不成熟ˇ过於注意身边熟悉的小事因而容易流于庸俗平凡的古怪念头ˇˇ例如她写信时用"你的侏儒"来签名。
但是她的作品最後留给人的印ˇˇ却是惊人的完整和富於独创。尽管她对死亡问题有兴趣ˇ但她对周围的世界和处理本行题材时却十分敏锐。在技巧上ˇ她算不上一个好诗人ˇ她把辞汇随心所欲拿来苦苦折腾ˇ但效果很好。她从各方面ˇˇ法律、几何学、工程ˇˇ借用名词来适应自己的目的。极其平凡的字会出ˇ在新奇的文句里ˇ对於改变词性ˇ她从不迟疑∶
王国有如果园
枯叶地掠过
有时她把诗句精简得ˇ新英格兰的成语∶
那真ˇ午夜ˇ有点儿ˇˇ
这个简洁的有点儿ˇ只有美国诗人才写得出来。
她不是没有朋友ˇ只是她有意疏远他们ˇ以便她可以用诗人的抽ˇ意识来讨论自已的事(就ˇ梭罗在一封信的结尾里写的ˇ"你可以看得出来ˇ我跟你说话的时候ˇ大约也在自言自语")。而她写出来的又是怎样的信呵!"草地上尽是南方气息ˇ杂味纷陈ˇ"她在写给一个朋友的信里这样说ˇ"今天我第一次听到树中有了河流。"还有ˇ"假如我在身体上感觉到彷佛有什ˇ揭去了我的头顶ˇ我知道那就是诗了。"一个文艺批评家拿她和惠特曼比较ˇ说他们两个人"写诗ˇ就ˇ过去从来没有人写道诗一样"。这既是一句公正的批评ˇ也是她受之无愧的褒语。在她最好的诗句里ˇ大诗人的神奇她无不俱备∶
比乌儿还要深入夏天ˇ
那来自青草的悲哀啊ˇ
这只是几百行里的一个例子ˇ这样的诗美妙得难以分析ˇ但是由这两行引出的诗ˇ却使人失望。她有片断的天才ˇ却往往写不出整首的佳作来。霍桑ˇ我们耳语ˇ仿佛他是个聋子ˇ梅尔维尔大声喊叫ˇ仿佛怀疑他的听众都是聋子ˇ艾米莉·狄更生也不知如何为自己的作品调音。然而她也ˇ两人一样ˇ能从 人的寂寞感中吸取力量。